原来那少妇本姓何,她的丈夫姓袁,乃是一名普通边军。 两家祖上彼此都是军户出身,又素来相识,到十五岁时何氏嫁给袁姓士卒,倒也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夫妻感情也好,生活却很拮据。婚后养了几个孩子,嘴巴一多,就更是艰巨。
尤其杨顺任宣大总督以来,钱粮上克扣的格外厉害。往年还有的犒赏,到了杨顺上任便不见踪迹,过年时能有个几百铜钱就算不错了。而杨顺又为人暴虐,动辄打骂士卒,或加以刑罚,使得边军敢怒不敢言。他又专门厚待标营,有标兵为其爪牙,普通军户更不敢多口。那标兵甚至在外耀武扬威,敲诈勒索普通军户,便同那相间豪绅欺压农民一般。而且边庭原本就战事繁多,待杨顺上任之后,经常打败仗,边境军户更是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袁家生计日渐艰难,何氏也接了些缝补活计维持家计,却还是连温饱都顾不上,只得没日没夜操持,挣扎着不被饿死。结果今年辛爱入寇,明军大战右玉城,她丈夫阵亡,这下家里更失了顶梁柱。一条人命,竟然连个抚恤烧埋都没有,只剩了一个寡妇和几个孩子。这一来,更是让她们一家生计艰难,无法维持。偏生小儿子又得了病,根本就没钱去抓药请郎中,便是想吃个鸡蛋养养也是妄想。
就在前几天何氏去揽活计时,又被几个喝醉的标营的兵士看见,竟然尾随她到了个僻静所在,将其轮番凌辱。事后,丢下几十个铜板,扬长而去。可怜何氏含垢忍辱,穿好衣服。想的不是去哪里鸣冤告状,而是得了这些铜钱,总算能为小儿子买几个鸡蛋吃。当下她收拾起铜板,去市上买了几个鸡蛋。一小块肉。把那鸡蛋蒸了一个蛋羹。给小儿子吃了。又把肉剁成肉糜,用水煮过喂了小儿子。把那点肉汤分给几个大些的孩子。看着几个孩子把锅底的一点汤汁都舔得干干净净,看着小儿子吃的香甜,瘦瘦的小脸上堆满笑容,何氏又是一阵心酸。又是一些欣慰。
等看着孩子们沉沉睡去,何氏又想,自己左右已经被人糟践了,名节再难提起。与其眼看着一家人都要饿死,不如便舍了面皮,去做这皮肉生意,好歹还能养活这几个孩子。可是她没做过这种事。又怕遇到恶客收不到钱,因此畏畏缩缩,不敢出头。好不容易壮着胆子,选中个看上去衣冠楚楚的梁如飞。就犯到了钦差的手里。
严鸿等人听着,各自唏嘘。严鸿心道,这各地强横的欺压弱小的,倒也是常态。那奉国中尉朱廷奎被代王、文官欺负,不过是债台高筑,摆不起宗室排场,抬不起头来。这袁姓军士的孤儿寡妇一家,可就真是挣扎在死亡线上。看来,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沦落的程度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啊。
那孙月蓉出身绿林,脾气粗豪,更兼劫富济贫、抱打不平惯了,哪里听得这种事儿?当即拍案道:“明日里叫杨顺集合标营,让何氏娘子挨个的认人!只要是欺负过她的,二话不说,拉出来砍了。”
张青砚道:“姐姐,你这法子,出气倒是出气,可是这么一闹,她被糟践的事,就谁都知道了。你让她以后可怎么活?再说标兵糟践军户,这不是第一桩,闹大了,不知道多少家里的孩子就得没了娘,多少大姑娘就得投井上吊。再说按这何氏说,边军的家眷卖身的,也不是她一个。家里穷的苦了,眼看着孩子老人就要饿死,便顾不上脸面,只好去做这没廉耻的勾当。”张青砚心里还有句话没说,这几个标兵糟蹋了何氏之后,居然还真肯给了几十个铜钱,这已经算是业界良心了。你孙姨娘在山东,见惯了“千里流光”的恶行,莫非还不懂么?那些奸yín 之后还要掳掠,掳掠之后还要勒索的恶官恶吏,所做坏事比这几个头脑简单的标兵,可要坏多了。不说官兵,单讲绿林中,这般祸害的事也不少。就算你飞虎山能约束部下,能管得住其他山寨?我听说你那死鬼老公雷占彪手下,可没少干缺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