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业摇头道:“人心隔肚皮,您要小将打包票,谁知道他们脑子抽风不?但照例来说,应该不会。一般人入白莲教,图的是个实惠,比如有相互照应,看病领米,或者受人欺负了有人出头。即便如此,大家伙多数也都明白。若有人借着这传教的名义让他们反朝廷,谁下这令,他们就先把谁抓起来,没什么可商量的。而那些军中的将领,多数在边庭一刀一枪拼了几年、几十年,个个都是有武将功名,有吃有喝,有钱拿,谁疯了去入那魔教?至于城池么,说句笑话,杨大帅用兵稀松,蒙古人真要硬打,他根本守不住城池。蒙古人也不必白莲教里应外合,自己就能夺关破寨。所以这城池丢了许多,倒没听说哪个是给白莲教内应打开的。”
严鸿不禁哑然失笑道:“如此说来,今年咱们这一仗是输了?”
杨大业道:“不独今年,去年也没赢啊。这两年一次败的比一次惨,今年为了那妖女,辛爱提兵数万来犯,杨顺根本无能抵抗,指挥布防一塌糊涂。咱们前后丢了四十多个城池,被掳走的丁口怕不下十万数,牛羊粮食,绸缎物资不计其数。折损兵力不下两万人马,据我所知,连游击都折了两个。可恨杨顺狗贼,居然虚报胜仗。那些阵亡儿郎,都被他说成了是逃兵,那两位游击,也被他说是私自出战,中箭亡身。马芳将军与杨顺素来不对,几番争斗下来,差点被杨顺害死。无奈之下,如今只得到了马莲堡,去烧砖修城,其实就是效法姜伯约,屯田避祸。”
严鸿又问起麻禄的事,杨大业道:“提起这事,我就一肚子气。桃松寨那妖女,是今年初就逃到了咱这边,那本不是蒙古人寇边的时候,咱们也就没做好充足的准备。结果就为这个女人,辛爱点兵来犯,杨顺身为总督,又不布置警哨,弄得一塌糊涂。咱们仓促应敌,死伤惨重。右玉城从夏天一直被围到秋天,总算麻将军死战守城,尚表尚将军阵亡殉城,才保得城池不失。可是儿郎死伤大,麻将军自己也带了重伤。”
严鸿点头道,“这些我都记下了。只是不知,杨兄说的这些,可有佐证?要知杨顺既为一方督抚,可不是说拿就拿的小角色。咱们手里没些过硬的物证,想要办他,也非易事。”
杨大业道:“这厮鸟身边的阎儒,乃是个干才。我听说他们每年把边军领饷、领犒劳的帐簿编的都很好,便是经年老手,也难以看出破绽。再者他积威之下,怕也是没人敢说实话。钦差若想查出实证,依下官之见,应到保安走一遭。保安的沈炼沈纯甫,是我锦衣卫的旧臣,他曾多次到边关上,去查访边军疾苦,搜罗杨顺的罪证,说不定他手里真有些什么能要命的物件也未可知。杨顺对他,也是又气又恨,只是沈炼毕竟是国朝进士,据说又有陆大都督看顾,杨顺历来欺软怕硬,倒也不敢怎么他。”
严鸿听得“沈炼”二字,眉头轻轻一皱。杨大业赶紧道:“钦差老大人,下官也知此人和严阁老有些不快。实不相瞒,这人很不安分,到边关后,每日里对元翁也多有谤言。然而他除了朝堂上不讨喜之外,对一般军民倒是颇为亲爱,来边关查访军士,有时还代士卒写家信捎回,有的士卒被长官欺负的狠了,或是蒙冤被责,沈炼也代为申述。又听说他还在住所附近开办义学,为孤苦孩儿教书。此人实是我锦衣卫中的奇人。钦差老大人不如借机与沈炼化敌为友。彼此有些不快,当面说开。沈炼原本也是大都督的爱将,你是大都督的爱婿,若是两下能说合,自是一件大好事。按下官愚见,这大人不记小人过,冤家宜解不宜结。请长官三思。”
严鸿也知,沈炼当初上十罪疏,实在是犯了严家的忌讳。如果不是陆文孚出面说项,便早把他断送了。但听杨大业所述,此人不但颇有清名,而且真是个能干实事的。这样的人要么就赶紧除掉,若是真能化敌为友,至少不再对立,那当然是好。当下严鸿点头道:“杨千户的良言,我记下了。回头便寻时去看看沈炼。”
严鸿又问了些闲话,才送杨大业离开。等送走了人,张青砚上前道:“相公,这杨千户的话,你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