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苏错打了言官刘同,出得酒楼,泪如雨下。 如今己身已污,连城之璧已生瑕疵,严家自己不能去,邵大哥……自己不干净了,还有什么脸见他?不如,到个无人的干净所在,拔剑自刎,免得留在人间丢人现世。
夏紫苏这么想着,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牵马出京。可是方走出西直门,只觉得腹中阵阵动荡,却是胎儿又做起怪来,更似有小手小脚,在肚子里摸摸索索。她一方面强忍疼痛,心里却又担心:孩子不会有什么意外吧,这几日总是难过,难不成是孩子要保不住?
就在此时,从道旁过来一个瘦削的青年相公,陪着个削肩柳腰的美妇人走过来。那妇人见夏紫苏神色有异,忙道:“这位夫人,可是身子不舒服?”
如今夏紫苏一颗心全在孩子身上,那一点死志又烟消云散,只点头道:“这位嫂子,请带我去找郎中……我必有重谢。”
那妇人道:“说什么谢不谢的,快随我到前方庵堂里休息。”又对那男子吩咐道:“天佑,快去请郎中来,越快越好。”
严府之内,早已是张灯结彩,鼓乐喧嚣。鼓乐班子拿出浑身的解数,更有从教坊司派来的舞姬歌舞助兴。严大总管严年忙着吩咐佣人,引着各位贺客入席就坐,二总管严侠忙着布置喜堂。严家家丁、丫鬟多,可是来的客人更多,直忙的众人手忙脚乱。
前者庆云班行刺的事,殷鉴未远,如今这场大喜事,又哪敢懈怠?足有一千名锦衣卫布置在严家内外,严阵以待。防范着刺客。朝内六部尚书,除礼部吴山与严嵩不大对劲之外,其余吏部、兵部、刑部、户部、工部尚书,乃至各位堂上官。勋贵武臣。锦衣堂官,皆已来到。可谓是冠盖如云。济济一堂。
严世蕃仿佛今日他才是新郎一般,红光满面,热情招呼着客人,猛可地。却见次辅徐阶面带微笑,也来相贺。严世藩心头一跳。这番拒婚之后,实在是大杀了徐阶面子。原本估摸着,徐阶一党怕是要大举攻击。谁知此后许多日,朝堂之上,徐党并未有所动作,徐阶见了严嵩。也还是点头致意。
小阁老何等样人,岂会因此就放松警惕。徐阶越是客气,他越是担忧,莫非另有后着?可是今日严鸿结婚。徐阶竟然也前来,难道果真毫无恶意?严世藩赶忙上前道:“徐阁老前来,我严府上下感激不尽。小犬严鸿虽蒙阁老厚爱,但他才具有限,难配令千金,不能误了千金的终身。还望徐阁老恕罪。”
徐阶带笑道:“东楼世兄客气了。令郎是国朝中第一等的少年才俊,我孙女福分不够,不能做小相公的正室,也无甚话说。今日令郎与陆小姐大喜,这一杯喜酒,老夫却是须得讨来喝的。”
两下打个哈哈,徐阶落座,严世藩另去招待别人。
在外面,严家二公子严鹄早已经怒发冲冠。按说,他与定国公家的闺女定亲,也到了该成亲的时候。可是自己大哥先死原配,后纳新妇,自己成亲的事就只好压下了。当然不是说严家没有能力举办两场庞大的婚礼,而是说当哥哥的没成亲,弟弟不能抢在前面。而据阴阳先生说,原本按严二公子和定国公小姐的八字,这婚礼该在八月十八日正好,这下可全给拖过去了。下一个吉日,说是要到明年二月下旬,这他娘都叫什么事啊。
看着眼前这冠盖如云的盛况,严鹄牙齿咬的咯咯的。今天这一切,本来该是我的啊!严鹄心中暗自琢磨,本来陆兰贞应该是自己的妻子,结果莫名其妙就成了大哥的填房,夺妻之恨不共戴天。看看这排场,看看这嫁妆,这样的夫人到哪去找?单为这次成亲,严家的田庄就拨出去二十八所,那可都该是自己管的,每年的抽水,就是笔不小的收入。可自己又能说什么?名义上是二少爷,实际上无非是个大管事而已。这些田产还不都是严家的,自己又算什么?
以往大哥和自己一样,都是这种高级管事,彼此之间没个比较,倒也显不出什么。如今眼看严鸿水涨船高,步步高升,都做到四品堂上官,又娶了锦衣都督的女儿。没事能见皇帝,还能于家中的高层集会中有一席之地,而自己呢?固然讨便宜老子欢喜,不还是个大管事么?
再看看大哥今天办喜事的排场,天子借半副銮驾,太监、宫女出动百多人,还有几百大汉将军。陪嫁的田庄铺面全都不算,单是首饰、绸缎、衣裳、家具、金银等等,那队伍就占了小半条街,这得值多少钱啊?那到了自己成亲时,排场能比的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