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晚娘虽然对国家之事一窍不通,但有张青砚提点,对自己这处境倒也清楚。 她觉得陆兰贞能容严鸿来看自己,已经是莫大恩典了。将心比心,换成自己在严鸿正妻位置上,可没这么豁达。
张青砚却笑道:“胡姐姐你恁的好心。其实啊,陆小姐与其说是豁达,不如说是聪明。她知道胡姐姐还是相公的心头肉,若是她容不下你,难免就要让相公不快。陆小姐最懂得取舍,知道轻重。她越是对胡姐姐豁达,相公怕要心里越觉得对不起她,便更要对她格外宠爱了。”
严鸿听了,嘻嘻笑道:“青砚,我看兰贞不如你聪明,什么事都被你一看就透啊。”
晚娘却黯然道:“青砚妹妹说的是。妾身当初便是不懂得取舍,才惹相公生气。亏得相公大度,不与我一般见识,还对我那么好。”
严鸿道:“往日里我对你也多有亏欠,这且不说。趁着现在与陆小姐尚未成亲,多往你这里走走。待成亲之后,倒也不好来得太频繁了。”
晚娘道:“相公只要心里不把妾身全然忘却,便是一年里来一二次,妾身也是甘之如饴的。”
张青砚心中暗笑,这位知书达理的胡家大小姐,果然九死一生之后,蜕变羽化,居然这等违心的话也能说出来了。
此时已是八月下旬,严陆两家的婚事,自是流水般操办下来。此事倒是不用严鸿忙,自有严家几位管家全程操持。严嵩更将自己家中田庄二十八所,以及十几个铺面全划到严鸿名下,作为他成亲贺礼。又备办了一份彩礼送到陆家,彼此之间都有面子。
陆炳这一日在衙门里办了一会儿公事,却将严鸿叫到自己家中。先屏退左右,然后道:“鸿儿,过几日,你与兰贞就要成亲。老夫希望你明白。我只这一个丫头。你若对她有丝毫简慢,当心老夫的手段!”
严鸿忙道:“小侄记下了。定不敢对妹子有丝毫慢待。”
陆炳冷哼道:“知道就好。还有那李天照,你打算怎么处置?你啊,做事还是不够精细。杀人这种事,自然是越快越好。他既然已然行刺。你就当场把他格毙,不是痛快,非要弄到诏狱里慢慢收拾,又有什么好处!自古夜长梦多,万一那李生放出来,不是凭空多了个死敌?那老仆人四处上告,要营救自家少爷。你不加以处理,不也是个祸害?”
严鸿当日收拾李天照未曾考虑许多,只想着出气解恨,吩咐把李天照按白莲教党羽名头。押到诏狱中,准备慢慢折磨。后来晚娘痊愈,他也未曾再关注李天照的事,只把这厮扔在牢房里发霉。今日听陆炳提起,才觉不妙,忙道:“多谢世伯提点,小侄记下了。回头就去收拾李天照。”
陆炳又哼了一哼:“罢了,那李天照我已经替你打发了。还有他家中的那个老仆,也送他上路了。他好歹也是国朝举人,北方名士,随便抓到诏狱里,外面他那些文友可不是好惹的。尤其这次你我两家结亲,徐次辅恐有不满。那李天照又是国朝举子,礼部吴大宗伯素来与你家严阁老不对,若是被他抓住此事大做文章,徐阁老再来个推波助澜,只怕变故。好在他刺杀你这四品佥事,又有胡家满门为证,你给他扣的私通白莲罪名也甚好。老夫就安这么个罪名。再则,老夫又把当初受他收买,给你家马蹄铁上动手脚的京城飞贼‘梁山蝙蝠’施大麻子也抓来,逼了他个通白莲合谋杀害相府长孙的口供。三个人一并断送,也算勉强为你擦干净屁股。徐阁老那边,居然也没有出来唱对台戏,实在难得。”
严鸿听未来岳父已经把这事儿料理了,忙又道谢。
陆炳叹道:“以后这种事,尽量少做。我大明最难惹的人,便是读书人。李天照还好,他只是个举子,无根无本,便有些势力依仗,也是散的散,离的离,再加上收买梁大麻子害你,这次刀刺胡氏,都是实在罪证,这一番才能不费力收拾掉。你在江南打破靴阵,也颇对我的胃口。可是其他读书人,却未必这么好惹。切记,如今是万岁坐天下,文臣治朝廷。却即使天子信任你,你也要谨小慎微,不可恃宠生骄,前朝江彬、钱宁之故事,不可忘怀。”
严鸿被未来岳父一通教训,也知这事自己做的确实差了,不住告罪。陆炳这才让他起身落座道:“年轻人,不要怕做错事,我们这些老家伙还在,你做错了,我能指点你。纵然有些纰漏,我也能为你遮掩。只怕你不能从中领悟,一错再错,那便不堪大用了。老夫手上这几万锦衣卫,早晚要交到你手上,你可得要多用些心思,免得将来掌握不住衙门,丢了老夫的脸面。”
严鸿心中一阵乱跳,饶是他经历了不少风雨,但今天陆炳公开表示要把大明第一特务机关将来交到自己手上,也让他心潮澎湃。点头道:“一切全靠老伯栽培,小侄无有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