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点头不语,心道徐先生说话直白,胡宗宪这是**裸的求撑腰来了。
徐文长又道:“恕徐某直言,如今严家虽然权势无二,可各地督抚中,却缺少能员为己所用。便是宣大杨顺之辈,俱为虎皮羊质,凤貌鸡胆。居九边之地,却无抗敌手段,早晚必酿大祸。偏他又是你严家门人,元辅螟蛉,日后若如刘才、赵文华一般落马,怕对严家有所牵扯。若是如我家军门这等人物为严门效劳,用之东南则倭寇可定,用之九边,又如何御不得鞑虏?你我两家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严公子认为然否?”
严鸿微微一笑,胡宗宪打得好算盘。单看这锦匣里的珠宝,价值怕就不下万金。
胡宗宪自任总督以来,殚精竭虑消除倭寇,这些是不容抹杀的功劳。同时他性好奢华,大事铺张,贪赃聚敛,这也是事实。尤其是如今倭寇主力就歼,如果汪直再能成功招安的话,则东南基本无事,此时如果被别人摘了桃子,他能顺心?仗打完了,累受完了,是该享受享受生活的时候了。只要再坐上一年浙、直总督,似这锦匣里的物什,便置办上几十盒也不成问题。
更何况自己的亲信需要提拔,自己的宗族需要安插,各种该收的钱要收一收,各种该拿的好处要拿一拿。如果这个时候他挪窝,那这些东西都便宜了别人,他凭什么让位?自来鸟尽弓藏,朝中之人为了让他挪窝,怕是无所不用其极,多半就要罗织一些罪名加诸其身,到时候就怕是不但实惠没有,自己也要倒台。因此他选择严家作为效忠对象,以换取平安无事外加位置安定。
不过徐文长为人狂放,便是到了这等时候,也不会放下身段说小话。相反倒是说明。不光是我们需要严家支持。严家也需要我们这样的干将。他这话说的也没错,严家就是能干活的人太少了。鄢懋卿去年巡盐倒是能勉强算的起个功劳。不过搜刮的天高三尺,沿路吃拿卡要,盐商人人切齿,巡检背后痛骂其八辈祖宗这也是事实。至于其他地方官吏。更是没几个干才,经常是要替他们盖盖子,擦屁股。胡宗宪这种能员,如果真能收入严家羽翼,日后也确实能为严家冲锋陷阵,做一番事业出来。
想到此,严鸿一笑。在锦匣内伸手,摸出两挂珍珠项链,随手递给花、耿二女道:“这算是胡老军门送你们的,等回头见到胡军门。记得谢谢人家。”这两挂项链的乃是用上等东珠穿成,个个晶莹剔透,全无瑕疵,又全是一般大小,要放在辽东这不算什么稀罕物,可是在江南,这便是值钱的物事。
花月仙是识货的,这等首饰便是耿少泉当日,也决舍不得为她添置。花月仙自知,自己的身份这辈子也别指望当严鸿正妻,谁知这等名贵首饰,严鸿随手就赏了下来,不由大喜道:“多谢老爷。”迈步上前,就把两串链子抓在手里,却是舍不得撒手,惹的耿金铃的在旁催促道:“姐姐,这是咱两人的,你好歹给我一串啊。”
严鸿笑道:“两个小娘没规矩,徐先生见笑。胡老伯这是拿我不当外人,我自也没什么说的,老伯父为国朝柱石,大明朝架海金梁,擎天玉柱,我祖父与父亲每每提起来,也是不住的夸奖。赵文华么,至多算是个引见人,但咱两边的关系,却不是系在赵文华身上,徐先生回去后,给胡老伯带个话,我们两家的交情一直在,让他只管放心,朝内有些小人不假,可他们掀不起风浪,动摇不了局面,让老伯父只管放心就是。”
徐文长看对方丝毫不推辞,就收下礼物,当面赏赐爱妾,便知此事成了六成,又道:“好叫严公子知晓,飞虎山那些响马么,自来杭州,便没受什么薄待。此番交战凶险,老军门特意把他们调拨到偏僻处,避开了撕杀,未受折损。这回打了胜仗,保举奏折上,也写了他们的功劳,终归不让他们吃亏就是。如今人已经都在杭州,回头让他们来拜见公子。再有,听说钦差有位爱妾与四川水月庵那有些瓜葛,我家东翁与四川布政梁子夏,乃是至交,如今已发一封书信到梁方伯处,想那梁方伯出面,一群江湖草莽,如何还敢抗衡?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让你们夫妻重见。”他这话一说,花、耿二女神色一黯,方才得宝的喜悦心情,消失了大半。
严鸿大喜道:“还要劳烦先生代我多多谢过世伯的情分。那些事先不提,眼前最要紧的事,便是汪直的事。方才我在众人面前,说得潇洒自如,但天家面前,究竟如何把他弄出监牢,还要先生教我个法子。”他也是琢磨,徐文长这家伙,上次写的奏折,轻描淡写就把徐海给捞出来了,这回救汪直,也还着落他当仁不让了。
徐文长闻听,轻轻摇动折扇道:“大公子智计百出,何必还要问计于徐某一书生?自古来天大的官司,地大的银子,徐海的事如何安排,汪直的事也如何安排,至于其他的,就全看阁老手段,与天家心思,非我辈所能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