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海上,与内河航行大不相同,饶是封舟这种巨舰也难免上下颠簸。夏紫苏身怀绝技,在这海船上倒还能行走自如。其他人就惨了。严鸿那批随行锦衣官校多是北人,不习舟船,有不少人都晕船呕吐。原本从长江口出来,便是上吐下泻,如今继续沿海行驶,更是连起身都不能。
便是黄河双侠,虽然武艺也不错,云初起却也吐得厉害。叶正飞倒好些,他水性精熟,见得大海,自然豪情发作。时常趁船只停泊,波浪不大时,脱光了下去游上几圈。喝上几顿咸水后,居然穿行自如,连呼痛快。
邓子龙笑道:“叶先生不愧是江边泡大的,水性好害。各位锦衣老爷呕吐晕船,刚出海也是难免的,吐几次就习惯了。我吩咐下去,多备水粮随吐随吃,吐几次就好,海上的人大多是这么过来的。倒是小相公和石副使,无丝毫不适,让人佩服。”
严鸿也发觉自己穿越过来后,到现在从未生过疾病,连晕船反应都没有,不知道是否和穿越这事有关。石进孝则一旁拱手道:“下官出身贫寒,少时也曾出过海捕过鱼,当初也曾吐的一塌糊涂,不过现在倒是习惯了。”
严鸿听对方坦陈自己当初捕过鱼,这对那些以劳作为耻的明经进士来说,实在是不多见。心中对其大生好感,笑道:“原来如此,我还当石副使是那只能读书写字,不能自食其力的人物呢,倒是失敬了。”
石进孝也不隐瞒,“小相公,在下不只捕过鱼,当初村里闹灾,亲人皆以罹难,好不容易弄了点食物,又有盗贼来抢。在下一怒之下,持剑手杀二寇。保住最后的粮食,才不至于饿死。我若是那只能读书的,怕也活不到今天。”
除了颠簸之外,海船上饮食也颇为艰苦,尤其是吃不到新鲜蔬菜和肉食。好在福州上船时,王珣心知对钦差决不可怠慢,因此吩咐邓子龙,采买了大批上等的火腿、腌肉、风鸡以及干鱼干贝干虾,还有萝卜、笋干等,专备钦差膳食。又安排了一个最能干的饭头脑。专管钦差饮食。此人手段高明。能在船上备办席面。再加上随船有时捕捞鲜鱼,以及航程中偶尔可碰到渔村集市,采买些新鲜食材。这么着,严鸿倒也能凑合着过下去。石进孝、夏紫苏、黄河双侠等人更是不会计较。
这日严鸿看了看护卫两侧的海沧船。再看自己的船,问邓子龙道:“我看这封舟高大,远胜海沧船,不知夷船比我船如何?”
邓子龙道:“好叫小相公得知,如今据说汪直要归顺朝廷,倭寇不敢随便出来,连海商都少了许多,因此海上船见的少了。往日里,这福建外洋面上。往来商船众多,佛郎机国的船我也曾见过不少的。若论起火炮数量,佛郎机夷船或许多一些,可要论船体高大,则还是我封舟为最。听说汪直自己的坐舰连舫。也是条巨舟,与封舟相比,孰者为大倒不好说。至于那海盗海商其他的船么,嘿嘿,怕是万难与我船相比。只可惜封舟虽大,但不够灵活,追撞不及。否则只要一撞上去,就撞它个粉身碎骨,什么火炮都没用。”
严鸿对那时候的水战一窍不通,不知道邓子龙说的这种简单粗暴的撞击法到底有用没用。不过,至少勇气还是值得肯定的。邓子龙身为武将,若也畏敌如虎,那大明朝的这舟师当真孱弱,海防也就危险。如今既然将军如此自信,士气上先有了保障,要训练水师,扫荡贼寇,也就成了一半。
他趁势问道:“依邓将军所见,若是此次与佛郎机人交战,我军胜算几何?”邓子龙一拍胸膛道:“如今两广钱粮不济,兵无战心,所以不妙。若要开战,还须得调拨钱粮,补齐欠饷发足行粮,才好交战,一点也不爽利。其实那些佛郎机人没什么可怕,邓某带这三艘战船及船上儿郎就包打他们。”
他这三艘船上,战兵不超过二百,壕境佛郎机人不下千名,装备又较为精良。果真两下开战,这支明军多半是要全军覆没。只是邓子龙素来为人胆大,向不畏战,此时更是表决心,刷好感度的时候,他自然要没口子应下。反正吹牛不上税。严鸿原本对海战也是一窍不通,装腔作势地点头道:“好!邓将军不愧我国朝干城!”
船行第二日,夏紫苏与严鸿一番叙谈之下,才知石进孝是自己祖父的门生,急忙去认了世伯。如今夏言门人风流云散,能遇到这么个亲人也是不易。石进孝初时颇为尴尬,后来见严鸿与这夏家孙儿能和平共处,便也就认下。等到再多过几日,才知这俊俏娟秀的世侄子原来是女扮男装的,对严鸿的心思有了几分了解,与夏紫苏相处时,就格外亲厚几分。他言语之中,先是打听对方是否许了人家,后又拿出父执辈的派头,说要为对方好好觅个合适郎君。夏紫苏未想到对方与徐阶是一个调调,大感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