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孙子这般可爱,正座上的欧阳氏、严嵩这对老夫妻,早已经是笑的合不拢嘴。徐延德与陆炳等虽然是武臣,可能坐到那一步的,纵不是博览群书,对于这些封建社会伦理基础文献,又有谁人不晓。
而正堂之内的文臣大佬们,哪个不是饱读诗书?他们虽然反应比严世蕃慢了些,此时转念一想,或者被旁边的人一提点,却已经都先后明白,原来严大公子是玩的这一出!再加上,这段虽不文却甚得体的祝词,一时间,人人点头,暗想,严鸿这一遭风头出的好,怕是盖过其他人了。
满堂之中,最不高兴的,大约只有二弟严鹄了。等轮到严鹄贺寿时,他却是也用了心的,特意请了位致仕的翰林公,写了篇贺寿文章。严鹄站在堂中,大声念来,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又用赤金打了金八仙献上,再加上原本严鹄就是个长身白面的美少年,这一番表演真如天上的玉人儿下凡,华贵喜庆之气,洋洋洒洒,遍罩寿堂。但终归比起严鸿来,可就差了一筹。
再往后是严绍庆。小胖墩还未完全成年,自然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他自个写了一首贺寿诗,倒也合仄合韵,一派喜庆味道,然后用金丝绣在锦缎之上,却又用一尊白玉仙女像双手持了这张锦缎,垂下来,以此作为寿礼,献给祖母。欧阳老夫人对这幼孙自然最是疼爱,笑呵呵夸个不停。
等严绍庆贺完了寿,严嵩忽然道:“诸位老先生,今日蒙各位前来,严某不胜感激。只是我这老妻年岁大了,久坐疲乏,时下便只好失陪。诸位尽请开怀畅饮。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老夫人年已七十七岁,出来应酬本来就是勉为其难,百官谁不懂这道理?当即纷纷作揖:“老夫人请自便。”欧阳夫人也站起身来,谢了各位贵客前来道贺的好意。严嵩道:“鸿儿,庆儿,扶你祖母回后宅去。”
严鹄此时急忙上前一步道:“祖父,我也去吧。三弟年纪小,力气不足,怕是扶不得祖母。”
严世蕃一旁点头道:“那好,你也一起去吧,路上小心些。”
如是,三位孙子及一众丫鬟,便扶着欧阳氏出前堂,转往后宅。
待等进了欧阳氏的房内,除了宝蟾之外,其他丫鬟都各自退出,而祖孙几人,各个脸上都无有半点喜色。
就在昨天晚上,严世藩将严鸿、严鹄都召到欧阳夫人房中,先说了发现庆云班一众成员,有谋刺企图的事,一时让严鹄面如土色,两股战战。严世藩把严鹄呵斥了一顿,接着又说要趁着寿宴,就在堂前安排计谋,对付刺客,让严鸿、严鹄兄弟早作准备。严世藩尤其勒令严鹄,不许再去柔娘处,更不许走漏丝毫风声。
欧阳老夫人当初是跟随严嵩一路苦头吃过来的,如今年事以高,心肠虽柔,胆气却还壮。再加上她对自个的丈夫和儿子的才能完全信任,所以倒并不怎么惊慌,只吩咐严世藩和两个孙儿都多加小心。至于三少爷严绍庆,年纪尚小,若告知他真相怕他沉不住气,因此严世藩只吩咐严鸿、严鹄好生照应三弟。
如今,贺寿礼毕,待会儿庆云班一众刺客就该上场了。因此严嵩令兄弟三人都陪着奶奶回后宅,免得待会刀枪无眼,一个疏忽,可就追悔莫及。这几人回内宅后,严鸿、严鹄也把今日事情对严绍庆、宝蟾说了。宝蟾听得花容失色,小胖子严绍庆却毫无畏惧,反倒很是兴奋,摩拳擦掌,恨不得回到前堂去,跟着爹爹捉拿几个刺客。
祖孙几个说了一会儿话,严鹄担心地道:“奶奶,咱怎么不调几个家丁过来守住?我担心万一有刺客到了这边,惊了奶奶,那便是孙儿粉身碎骨,也难赎罪啊。”
欧阳氏此时坐在了大椅上,手中寿星拐杖在地上轻轻一顿,道:
“还有脸说?不都是你招来的?挺大个人了,还是这么毛躁。让几个家将到后宅,看着咱娘儿们进出,这成什么话?你放心,从外院到这里,陆指挥安排了三名锦衣卫好手,而正堂那才是他们动手的地方,杀我个老婆子,有什么用?”
严鸿却已经过来,轻轻为奶奶捶着肩膀道:
“奶奶莫要生气,今天是好日子,动不得怒。二弟这个,也不能怪他,想我成亲前也是喜欢在外面寻个快活嘛。其实,有二弟把贼人引进来一网打尽也好,免得放他们在外面胡,反而防不胜防。再说,这后院就是真有刺客来也不怕。我二弟满身功夫,拳脚了得,来个三五个刺客,也不是二弟对手。”
严鹄听到严鸿这似是开脱,又似是带刺的话,在肚子里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只是嫉妒地盯着严鸿在老夫人肩头上下起伏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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