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南调侃说道:“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卫月白了徐江南一眼,摇头说道:“你说陈铮想要你死,纳兰也想你死,满朝文武百官都想你死,就连江湖世家也都想要你死,可你偏偏就活下来了,真是个祸害。”说着,卫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轻啐了一口,脸上一红。
徐江南目不斜视,知道卫月说的只是玩笑话,轻轻一笑,并没放在心上。
卫月悄悄理了理之前胡思乱想的窘迫姿态,然后继续问道:“陈铮不是想让你做西夏江湖的风口人?这么好的差事你竟然不答应下来?要是陈铮帮你传扬传扬,江湖里可是多了个徐大侠,岂不美哉!”
徐江南头也不回笑骂说道:“什么大侠,阴阳怪气的。”不过之后还是解释说道:“先生以前说江湖有大侠其实不是江湖的幸事,而是江湖的悲哀,这话越想越有道理,而且陈铮会准许江湖出现一个跟他平起平坐的人?他要的只是一个代言下属,跟我爹一样的助力,等不用了,也就身败名裂了。”
卫月眼睛一转,俏皮说道:“老气横秋的徐先生。”
徐江南瞪了卫月一眼。
卫月见状很是配合的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不过眉眼盈盈,见不到丝毫的怯弱神色,欲言又止说道:“那西夏……?”
徐江南知道卫月的意思,怔了一会说道:“西夏这一对君臣,肯定是有私心的,其实不止他们,我也有私心,先生也有,就连以前的圣人都有私心,纳兰二十年不北上,一个是急功近利的确对西夏没有好处,再一个拼国力,西夏并不占优势,要不是这些年的布局,西夏未必就能站稳金陵。可是私心也明显,拖的时间越长,徐家的影响也就越小,到时候史家刀笔勾画起来,肯定是纳兰功大,说不定到时候纳兰名气比我爹还要高。”
卫月将信将疑说道:“不会吧?”
徐江南轻笑说道:“怎么不会,至少现在金陵的那些官宦世家,对于纳兰的呼声,肯定要高过往年,也肯定高过我爹,二十年的怀柔手段,润物细无声,尝到了甜头,再想拿刀就难很多了。不然怎么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人的利,就是太平,天下一乱,他们就得出钱替朝廷养兵养将养百姓,你以为不肉疼吗,那可都是他们的命 根子,可若不交钱,等朝廷秋后算账,那就不是钱可以解决的了,再者就算更换朝廷,可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知道到时候下一任君主是不是个骄奢yín 逸的主,如今在他们的眼里,陈铮和纳兰这对君臣还不错,这事金陵随便打听就能问到。我去了金陵一趟,杀了几个人,可严党越官一流,连个屁都不敢放,想来也是发现被纳兰釜底抽薪了,这些个世家鬼精的很,一边五州共主,一边是东越遗臣,这两边让他们来挑选门楣,闭着眼睛都知道选了。”
卫月有些愤懑不平说道:“那你爹岂不是给纳兰做了嫁妆?”
徐江南摊开手无奈说道:“这也是我下不去手的原因,是给人做了嫁妆啊,可总归又是我爹的东西,觉得一把火烧了又太可惜,换个名头不见得就是坏事。”徐江南轻轻叹气,抬起头来的时候却依旧噙着笑。
卫月心烦的甩了甩手上佩剑,然后不死心问道:“那这些世家就不会担心西夏朝廷卸磨杀驴?”
徐江南乐呵呵一笑,解开腰间的酒壶,喝了口酒,极为耐心的说道:“担心啊,可是担心有用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拦不住的。他们只能顺着朝廷的意思来,这样子,朝廷的刀才有可能架不到他们的脖子上,你别以为这些深谙世事的老狐狸不会打算,那可就上当了,一个朝廷五百年不倒已经是天下盛世,可一方门楣,千年万年的风雨,还是有可能的,你卫家不就是如此?
这些老狐狸盛世的时候敛财有道,乱世的时候散财为生,赚点名望?混个官家出身,而且就算是盛世,一样也有路数,转眼又是几十年的福荫。不过当下,有一个主要原因,让他们不敢死心塌地的跟着陈铮走。”
卫月眨了眨眼,满脸好奇。
徐江南又是一口酒,正色说道:“那就是西夏无嗣君。陈铮为君有道,可也是不惑年岁,还能执政多少年?就算能活到古稀,也就三十年不到,三十年瞧着很长,可对世家来说,也就换一任家主的事,若是陈铮晚年好大喜功,这三十年还得打个折扣,几百年的传承换二十年的雨露荣光,这笔买卖还是有风险的。所以啊,不出意外,近两年陈铮应该就会在这件事上下工夫,安朝廷心,安世家心,安百姓心。”
卫月满脸狐疑的盯着徐江南,眼神满是好奇,她也不傻,后者说道这里已经近乎直白,朝廷无后,就一个才回宫的公主,辽金使者为此也是数次上谏,也没见陈铮有过点头的意思,更何况如今连辽金的使者都死在了金陵,西夏和辽金边境早就你来我往,谁都知道辽金想要这位公主的愿望基本落空,徐江南这会这么一说,她能知道那位公主跟这事肯定是挂钩的,至于后面是什么妖魔鬼怪,她看不到,不过由于徐江南说这话的语气,她也能猜到这事情背后肯定有猫腻。
在这样的眼光之下,饶是徐江南的脸皮,也是不由一热,掩饰意思的喝了口酒,云淡风轻下的涟漪不断。
卫月不怀好意用剑捅了捅徐江南背后的斗笠,哼哼唧唧说道:“你们两个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小约定?”
徐江南闻言一乐,贱兮兮说道:“对啊,对啊,花前月下的约定,你要不要听。”
卫月撇了撇嘴,哼了一声之后不再多话,只不过看到徐江南趾高气扬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朝着徐江南的小腿就是一脚。
徐江南久经沙场,背后生风,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卫月也没想到徐江南会躲开,一个重心不稳,哎哟一声摔倒在地,徐江南惊诧回头,满脸笑意挖苦说道:“亏你还是卫家出来的。丢人了啊。”话虽然这么说,徐江南还是走到卫月身边,半蹲着询问说道:“没事吧。”
卫月坐在地上揉着脚踝,可怜兮兮说道:“扭到了。”
徐江南扬起头看了看渐次要落下山的日头,叹了口气说道:“坚持一下?到了前面镇子就能休息了,不然等天黑了,就得在这荒郊野外呆上一晚。”
卫月轻轻嗯了一声。
徐江南伸手接过卫月手上的佩剑,往腰间一系,紧接着小心翼翼扶着卫月手臂,好在卫月来的时候是骑了马过来的,不至于耽误太多时间,等将卫月扶上马背的时候,徐江南明显看到卫月眉头一皱,随口说道:“先别踩马镫了,我来牵着。”
卫月甜甜一笑回应,之前徐江南扶她上马的时候,她将手臂搭在后者的肩膀上借力,明显能感觉到徐江南的肩膀绷紧了一会,等想通了原因之后,卫月有些掩饰不住的欢喜情绪,当然,这是属于她的少女心思。
徐江南牵着缰绳走在前面,他知道卫月在看他,他虽然常年在风月场所打滚摸爬,可要说到风花雪月的事,他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跟他的武道修为对比起来可是天差地别,尤其之前卫月将手搭在他肩膀上的时候,他也是尽力控制自己的紧张情绪,像没见过世面的下里巴人,更加不用说扶卫月上马的时候。
可偏偏卫月哪壶不开提哪壶,在马上眼睛眯成狐狸样子,笑容可掬细声试探说道:“你紧张了?”其实她也紧张,被徐江南搀扶过的手臂位置到现在也是火热。
徐江南瞬间跳脚,狡辩说道:“没有!”
卫月笑容更甚,低下头吐气如兰说道:“你手心有汗。”
这位能在金陵风口浪尖上杀人的年轻宗师,一个照面就被杀的丢盔弃甲,掩面而泣,还好这条小路上并没有行人过往,自然也就看不到这么一幅奇怪画面,一位腰间别剑配酒的青年牵着马,时不时喝上一口酒,表情郁闷,而马上的秀美女子却是笑容和美,手上拿着根不知道从哪里折得枝条,时不时扬鞭挥舞,抽缺了山垭口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