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南凝了凝眉头,“难道不是?”
沈钧汜笑着摇头,“天家无情,即便真是对徐家有愧,当今天子也不会让步,如此为之,不过是有所图谋。”
徐江南咀嚼了良久,还是没有理到头绪,有些期待的看了一眼沈钧汜,谁知后者摇头笑道:“天子想法,岂是沈某能看破的,就像二十年前,沈某觉得这西夏朝廷,谁死了都不奇怪,唯独这徐将军死不得,也不会死,可谁知不照样是一封黄书去了燕城。
因为你爹是算是孤臣,凉州许多人或多或少受过你爹的恩惠却从来没有以徐家门生自诩,他的依仗就是天子恩情,而且纵观上下几千年,孤臣之死,无非天子失势,可二十年前的西夏却是得势的一方,所以这一点沈某人至今也看不破,也不懂,不过二十年后来看,沈某眼界太低,还是看不破,但知道你爹死的值,因为比起二十年前,如今的西夏要富庶太多。”
沈钧汜望着午后从窗纸缝隙透过来的岁阳说道:“你别以为是沈某怕死才有此言,你信不信你前脚一走,天子的使者便会过来,我一样活不长。”
徐江南默然不语,这种可能性听沈钧汜这么一说,十有八九,再到听到沈钧汜的下一句,徐江南算是默认了下来。
“李怀李刺史就是前车之鉴。”
沈钧汜突然站了起来,绕过书桌,朝着徐江南一揖手,就如同前两日刘权一般一揖到地,因为屋内烧有檀香的问题,阳光透射过来也有几缕光束,正好落在沈钧汜手袖里的白绫上。
徐江南心弦一紧,握紧剑匣的手就此松了开来。
“沈某当年求学于唐府,可日后所为却愧对唐老,门下无脸再回西蜀,可十数年寒窗,总得有所作为,二十年前徐将军身死,二十年后沈某才窥破这是徐将军设下的一局,不过犹似管中窥豹,只是知道如今天子有意杀越,让朝廷换血,过了这个青黄交接的局面,却不知其所以然,至于详细,更是不解,这大约就是所谓的国士手段。”沈钧汜怅然说道:“沈某自然不惧一死,只怕不能死得其所,而今圣上和徐将军觉得沈某之死可为天下饵,沈钧汜愿为砖瓦,虽死何妨。”
……
后来,徐江南还是没有下手,退出沈府不到两个时辰,便在白云间听到了死讯。这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典范?还是真的愧疚于徐唐二家,徐江南想不通,不过对于这个黑锅,他背的并没有负担,想必沈钧汜那一揖也有这当中的理由,知道这是沈府最好的出路,因为有李怀的投石问路,死一人,活一府人,至于沈钧汜说的局,就像陈铮前些日子点到即止说的那般,一直在困惑他,难道徐暄当年真的因此布局,陈铮只是顺势而为?又或者只是陈铮的瞒天之计,因为无论怎么说,西夏的目的都只能指向北齐,而他要看的是其中有多少是徐暄的意思。
徐江南望了望因为夕阳渐斜而显得金碧辉煌的宫门位置,眉头紧锁,而且听这位侍郎说,方家也同纳兰搭上了干系,他不相信这位大学士不清楚徐方两家的矛盾,但这一方面卖个人情给自己,另外一方面又把方家带入朝廷的做法他看不懂,尤其是作为局中人,如此困惑的事不在少数。
他揉了揉眉心,第一次有泥潭深陷,举步难行的苦楚感觉,以前在卫城的时候,那些世家暗地争锋,他游刃有余的处在当中,现在想想,他还是在奇货可居的位置,坐在墙头笑看东西两家博弈而已,而今来金陵仗着九品修为和陈铮一干人博手腕,有些事倒是可圈可点,细想之下,却是操之过急,就比如在礼部一事上,的确是当了陈铮的刀子。
他呼了口气,静下心来,一直呆到入夜以后,紫金楼的人也知道这白云间住了个惹不起的主,毕竟是能和卫王爷称兄道弟的人,如此也就没人上来打扰,尤其在有人传言上面的人是徐暄的后人之后,更是张大眼睛,避之不及。
等到星辰渐稀,徐江南这才提着剑匣从窗户上一跃而下,杀人去了。
以前他把自己当做一个儒士智者,觉得能看破朝局,自然也就知道进退,知道什么事可为之,什么事不可为之,而今到头却是发现原来自己还是棋子,怎么都跳不出人家的手掌,于是徐江南也不多想,武夫就武夫,何苦舍长就短,李先生智绝天下,当初不一样有过斩山的莽夫动作,他来金陵所谓何事?其一不过寻仇,其二不过替李先生讨个公道。
如此便可,也仅仅是如此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