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么回答?”
朱三七想了想说道:“我不敢昏迷吧……若是我昏迷了,以汉王现在的状况可是找顾不了我的。万一汉王见属下昏迷了误以为我死了弃我而去,那岂不是太冤枉了些?”
刘凌揉了揉已经麻木的右臂说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你若是昏迷了就不能保护汉王殿下的安危了。都这个时候了,难道你还吝啬着不肯拍个马屁来让我听听?你现在软的好像一滩泥一样,若是奉承的好了说不定我会考虑不换地方不把你丢在这里。”
朱三七笑了笑道:“若是王爷舍得早就走了,不放弃这三个字,是王爷教导士兵们的话,王爷又怎么会忘记?就算属下现在真的是一滩泥,也是王爷的烂泥。”
刘凌白了他一眼道:“后面这句不折不扣是句马匹。”
朱三七想笑却不敢大声笑,胸口里的疼痛让他有些承受不住。深深的呼吸了几次,朱三七转头看着刘凌叫道:“王爷?”
“嗯?”
“属下…….坚持不住了,还是先晕了吧。”
“啊?”
刘凌再去看朱三七的时候,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真的坚持不住昏迷了过去。一夜的鏖战,守城的汉军损失已经超过半数了,第二梯队的汉军已经破晓前就已经登上城墙接替第一梯队的兄弟们防御。而第一梯队万余名士兵现在还活着的,不超过三百人。朱三七身上的伤很多,但绝对没有他杀的人多。他能坚持到契丹人退下去才昏迷过去,这似乎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刘凌看着昏迷了过去的朱三七,看着朱三七身上还在淌血的伤口,示意一直守护在他身边的亲兵将朱三七抬下去救治,看着朱三七惨白的脸还有眉头上深深的担忧,刘凌笑了笑说道:“你先去睡,等你醒了的时候,天就真的亮了。”
天亮了,狂攻了一夜损失了三万多人的契丹jūn_duì 开始缓缓的退下去,他们就算在冷血无情但终究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饭。饿着肚子攻了一夜,他们已经尽了力。契丹人回家吃饭去了,汉军还在城墙上保持着警惕。他们也要吃饭,但他们不能离开这里回家去吃饭。但是他们的家里人来送饭了,带着家的味道的热热的饭菜。
赵州城里的百姓自发的阻止起来给城墙上的守军送饭,所谓的饭菜其实简单至极。城里的大户献出所有的面粉,就是普通百姓也献出了最后的存粮,挽起袖口眼里含着泪水的女人们蒸出一锅一锅的白白的馒头,用心揉面,以泪代水,雪白柔软的馒头却没有泪水的苦涩,而是甜的,很甜很甜。
女人们,老人们,孩子们,所有人都自发的动作起来,他们用车子推着,用篮子,用衣服包着,将馒头和咸菜送到了城墙上。然后亲手将热气腾腾的馒头交到亲人们的手里,她们看着那些手里紧握着兵器的憔悴疲倦的士兵兄弟的时候,看着他们接过馒头时留在馒头上黑黑的指印,她们的心都碎了。在士兵们吃饭的时候,无论男女,百姓们自发的开始整理城墙上的尸体,将她们心目中兄弟的尸体背下去,然后小心翼翼的将他们的脸擦干净。
不知不觉中,城墙下的平地上,已经躺满了刚刚逝去的年轻的男人们。在昨夜之前,他们都是那样的青春飞扬,一条条年轻的鲜活的生命,在黎明来临的时候走到了尽头。如果他们不死,会不会每个人都有一个精彩的人生?可是他们都死了,所以他们的后世之人,必将有一个精彩的人生。
一个才到大人腰际的小女孩牵着母亲的衣角,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白白的馒头递给刘凌:“阿伯,吃饭吧。”
这小女孩也就五岁左右,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干净而明亮。
“谢谢你。”
刘凌接过馒头,笑着对小女孩说道。忽然想起了什么,刘凌从怀里摸出一小袋糖果递给小女孩说道:“阿伯送你糖果吃,告诉阿伯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先是看了母亲一眼,得到许可后接过来糖果欢喜的说道:“我叫永平。”
她奶声奶气的说道:“爹爹说,我要永远平平安安的。”
刘凌咬了一口馒头问:“那你爹爹呢?”
小女孩用葱段一样漂亮柔嫩的手指着城墙下平地上那无数的尸体用清脆的童音说道:“在那里呢,娘亲说,爹爹累了,阿叔阿伯们也累了,他们都在那里睡觉呢。娘亲说不要吵醒了爹爹,让爹爹好好睡觉。”
刘凌怔住,抬起头看向小女孩的母亲,他看到了一张泪流满面的脸,一张坚强的脸。
刘凌将小女孩抱在怀里,喃喃的说道:“有阿伯在,你会平平安安的,平平安安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