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69年,到处一片混乱,宝安县虽然是个小渔村,但是也躲不过这波狂潮。当时家庭成分十分重要,一旦是地主的成分,简直不能活了。何家人一方面要隐瞒祖上是大地主的身份,一面还要在这个被煽动起来的沈氏宗族聚居的村子里站稳脚跟,并不轻松。
何碧云急切要嫁,她不愿意再忍受原先的生活了,所以在家族循例讨论的晚上,开口要挟,“如果不让我嫁,我就把我们家的身份说出去,我去告发你们。你们不让我好过,那谁也别想好过。”
她的威胁十分有效,何学和大伯公虽然愤怒,但还是依从了她,让她嫁给了张彬。
何学当时气极,面上反而不显了,他冷淡地跟何碧云说明白了,这是她的选择,以后无论过得如何,都不能跟家里抱怨,也不能怨家里任何人。
而且,在何碧云出嫁之后,何亭亭爸爸何学这一脉,包括她二叔何觉,和何碧云的关系也疏远了。
如今一晃十年了,何碧云这十年过得很不错,她也当上了工人,也在厂里吃着便宜又划算的饭菜,吃得硬生生地比同龄人年轻了好几岁。因此,她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对当初阻止她的堂哥何学和父亲大伯公一直有怨言。
不过埋怨这事,何碧云怨何学是真的,因为何学毕竟只是她的堂兄,血缘关系已淡。而怨父亲,则是短暂的,毕竟是亲生父亲,有血缘在。
何碧云心中怨何学,张彬那里也知道何学劝过何碧云不要嫁,心中有怨,所以这些年来两家虽然一直走亲戚,但也就是个面子情。
何亭亭之所以把这个小姑的事记得这么牢,是因为李真真没少在她病床提起过她这个姑姑。她每次提起,语气里都带着无限感慨,一来二去,何亭亭不仅记住了这个姑姑的大小事,还印象十分深刻。
改革开放之后,被她爸爸何学断言只要有机会就会重新爬起来的叶希年果然翻身了,他眼光独到,做起了电子产品,成为了国内有名的电子通讯大鳄。因为娶了户口北京的妻子,所以常年和妻子定居北京。
何学生平不求人,又因为何碧云的事觉得愧对叶希年,所以在叶希年发迹之后,一直没有再和他联系,即使后来的日子称得上是贫困。
而何碧云和丈夫张彬,双方都是工人,一直没有为将来做任何的盘算,下岗之后日子过得很是艰难。他们住在城里,没有分到土地,就连房屋也是工厂分配的,并没有另外置办房产。
九十年代之后,这个城市高速发展,地皮价格暴涨,村子的公有土地被租出去,村民们每年有巨额分红,在分到的土地上建房子出租出卖,一个个富得漏油……这些何碧云一家都没有份儿,一举从小康之家变成了赤贫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