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的眼睛瞪得大了,怔了半晌,不禁噙起两行清泪,一下子倒在床边,呜呜地大哭起来,喊道:“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他们,就是怕惹了族里老人的怒气;如此一来,若使我落下个不贞的名声,我也受了,可我们这一脉如被出族,我还怎么对得住已故的父亲!”
叶永甲听着她崩溃的哭声,心里如绳绞一般疼痛,只是反复捏着鼻梁,不令自己也哭出来:“夫人就不能多为自己考虑考虑,非要顾及什么天理人情吗?内弟他一个男子,对此也没一丝挂念啊。”可他的声音已带了几分哽咽。
崔乙擦着泪珠,身子一抽一抽地:“我那弟弟是怎样混账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抛弃宗祧大事于不顾,将祖宗留下来的功业摧折殆尽,背着个不孝之名,纵活于世上,也与贼盗无异了……”
叶永甲的眼圈愈发泛红,他缓缓地到崔氏旁边坐下,轻轻拍她的肩胛,“夫人……这一切都与你无关,绝不是你的过错,何必要为他人犯的错自责呢……”
“是不是我的过错,妾身自己明白;不论如何,我只有咬牙走下去便了,夫君不必这般安慰,但求,但求……”崔氏有些嗫嚅,身子因寒冷而蜷缩着。
“夫人说呀。”
崔氏的一双眼睛仿佛闪着晶莹的银光,抽泣着说:“但求夫君如初时一般,仍叫我几声崔姑娘……可好?”
叶永甲顿时破涕而笑,使她依偎在自己的身上。“崔姑娘,你我既说定了,日后就都这样叫你。时日不早了,该熄灯了,你安心地睡,明日定将这些悲伤之情一扫而空!”
言罢,他沉重地吐出一口气来,把烛光都吹灭了,屋子里一片漆黑。此时,钟室里的西洋钟‘咚咚’地发出清响,在耳朵内回荡良久。
“恭请主事崔大人服满归署,上任视事!”
坐在大堂的明晖光听得这扯破嗓子的大喊,急忙与顾征顺声去看,只见崔乙坐着两人抬得小轿,一路上无数官员奉承着,直来到门口停了,才揭帘走下来,甚至不向众官行礼,便凑上前和他们打着趣,弄得内外欢声阵阵,东倒西歪。
“像什么话……”明晖光翻了个白眼,朝身边的人嘀咕道,“堂堂京中要员,名门之后,竟如山野之人一般肆意嬉闹,成何体统!还敢坐这样的轿子,丝毫不知谦虚收敛,丢尽了他祖宗的脸面!”
顾征道:“叶兵部极言此人有大才,这等小节,明参政就忍了罢。”
正言谈间,崔乙已走上堂来,某个书办便对他言道:“您的崔家近日可是了得!”
崔乙连忙作揖:“不知先生所指何事?”
书办瞥了瞥他那轿子:“不愧是您姐姐的婚事,当弟弟的也能跟着沾沾光,坐上这新娘轿子喽!”说罢,便引起堂上一阵哄笑。谁知崔乙并不介意,笑而不言。
“好了!”明晖光一拍桌子,语气十分郑重,“今日有大事当议,汝等不可胡言乱语,败坏了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