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揭开奏书的密封,将其中内容迅速地过目了一遍,便朝着宿中丞笑道:“你看,我们才说着顶罪的事,洪立慎的弹劾就来了,他可真是看得长远哪!有他牵头,接下来就好办了。立刻送到御史台,麻烦一下桂太尉了。”
兵船误击的大事件一下子轰动了整个朝堂。反对者们欣喜若狂,似乎不觉得这是多么值得哀痛的事,尤其是以曾粱为首的弹劾‘主力’,各显文笔之能,疯狂地声讨钮远的新政,攻击着他本就岌岌可危的地位;支持者们也瞬间变了一副面孔,弹劾的弹劾,唾骂的唾骂,还大肆声张着自己割袍断义的伟大,号召众人随他们一起为社稷大业诤谏。而与柳镇年等交结过深的,则没办法这么干脆,只得告假休养,暂避风头,艳羡着他们现在的无往不利,恨自己当初巴结错了人。
钮远尽量不去顾那些风言风语,照常去中书省坐班,但还是有人成群结队地在大门口喧嚷,弄得他睡不下觉,宁不了神。在备受了几日煎熬之后,经过御史台的协助,他终于通过皇帝的诏书,公布了第一步举措:即将责任全部推给福建巡抚,说他‘为推诿下属,故意夸大实情,欲借他人之极刑,以遮蔽本职之失察’,因此罢免官职,刻日押解到京。
毕竟有这位巡抚大人的亲笔奏书为证,如此解释倒是能稍服众心,可是曾粱等人岂能满足于此,他们继续穷追猛打,指责钮远任人不明,当再行罢黜涉事之大员,以谢天下。在钮远看来,这个目标很是明白:如果不从自己身上刮下几片肉来,他们是不算完的。
可他要想东山再起,必须做出万般屈辱的妥协了。于是,钮远将心腹干将洪立慎罢黜出了都省,使之解印回乡;并遴选了御史中丞宿宗善、桂辅二人进入中书省,宿宗善拜为参政,桂辅则是权且兼任此职,临时主事一年,再由百官荐举人才接任。
宿宗善的上任竟没有得到太大的反对,这是钮远感到庆幸的。这位年仅三十八岁的官场新人虽为奉相的心腹,乃是十足的柳党出身,可是他处事圆滑,从来没做过什么得罪人的事(也是因未受柳镇年重视的缘故),故而朝臣们对他印象颇好,赞同他出任省臣。桂辅呢,大臣们却不太关心,这位仅仅是给柳党跑腿的人物,像个傀儡一般毫无主见,对大局似乎无关紧要。他们重视的,是明年要接任这个位子的官员,觊觎着大权的人不在少数,一场血雨腥风的争斗在所难免——钮远特意留的这个心思,是他们绝没想到的。
可是钮远现在做不了什么了,他一味的妥协使得自己威严扫地,已经不能拥有左右朝局的力量了。鉴于这样一个烂摊子,钮远不得不求助于柳镇年,这个已经淡出决策中枢许多年的老人。
“柳公!”钮远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衣,膝行着跪到柳镇年的面前,“下官有罪,下官有罪啊……”
“你当初执意要杀晏温的时节,可曾想过今日?”柳镇年用严厉的口吻问道。
“下官是错了,错得深。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这个担子就只能您老人家背了……”钮远抹着眼泪,吸了一把鼻涕,“多少臣子盯着您的位子虎视眈眈,您就为了天下,再次出山主政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