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瑜有个很好的优点,便是从不在人伤心的时候,在人伤口撒盐。
镇南王府此刻混乱不堪,李瑾瑜不仅没有看戏,反而帮忙处理事务,至少把那几位混乱之人,尽数都劝住。
其实这也不算太难。
木婉清被段正淳带走认亲,刀白凤气的回玉虚观,王语嫣觉得自己有了个难姐难妹,段誉感情相对复杂。
要说他对木婉清没感情,那绝对是胡说,但他毕竟是镇南王世子,自幼经受的是皇室教育,对未来早有准备。
他的婚姻绝不可能由着自己,而是必然会与某一方大势力联姻。
要么是大理国高氏,要么是大理周边部族,运气足够好的话,甚至可能娶到中原之地的郡主、公主。
什么从一而终琴瑟和鸣,边远小国的皇室子弟,哪有这个权力?
只能说,趁着年轻先随性,等到年岁差不多,便要接下该承担的责任。
木婉清忽然变成了妹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李瑾瑜劝慰几句,却也没有太过失落,毕竟至少也算是一家人。
李瑾瑜好说歹说,把段誉之类的劝住,不想今晚注定要出幺蛾子。
段正淳昔年的情人,“修罗刀”秦红棉,以及“俏药叉”甘宝宝,同时找上门来,甚至还带来几个高手。
为首之人是“恶贯满盈”段延庆。
其后一人没有鼻子,整张脸好似麻将牌中的“白板”,其姓名已经不为人所知,江湖人只知外号“白板煞星”。
白板煞星身后,是个身材瘦长,眯着一双细眼,满脸不以为然的汉子。
此人绰号“青海一枭”,是白板煞星的亲传弟子,刁钻古怪,心狠手毒,在江湖中也算是一号人物。
除了露出面容的三人,还有十余人黑衣蒙面,看不清形貌,只不过每个人借配备长剑,内功亦有些火候。
却原来,出恶人谷后,段延庆虽然想立刻去大理寻白衣观音,但他自己一人之力,如何能够找寻得到?
遂一边赶路,一边沿途收服些独行大盗,或者是绿林强梁。
靠着昔年在一品堂学的手段,以及恶人谷中学来的险恶杀招,段延庆收服二三十人,带着他们到了大理。
他是大理段氏子弟,自然知道段正淳风流成性,结下了无数情债,也结下了诸多冤仇,便去找寻一二。
一来找段氏的麻烦,二来可以占据那人的基业,快速站稳脚跟。
否则以他如今的身材形貌,再加上身无分文、一事无成,便是真的寻到白衣观音,又如何能够开口?
至于“你早就赢了”之语,段延庆只当成是屁话,并未有半点放在心上。
若是往常,这些人虽各有手段,却也难敌镇南王府诸多护卫。
但此刻段正淳被老情人找上门,这个要厮守那个要隐居,心思纷乱,顾头不顾尾,竟被人把段誉给劫了去。
李瑾瑜并未出手。
一来不喧宾夺主,二来这也算是段誉的奇遇,三来没有这份经历,段誉如何能去天龙寺,自己又如何跟着去?
最后一点,李秋水送完孙女便飘然离去,谁也不知藏在何处,万一突然冒出来偷袭一掌,那可就太危险了。
总算段正淳还有些急智,昔年风流浪荡的手段也没丢,连出二指点了秦红棉和甘宝宝的穴道,留了俩人质。
过得半个时辰,皇帝段正明急吼吼的赶来,满是幽怨的看了段正淳一眼。
自家这个弟弟,大多时候都非常的省心,唯独风流病着实麻烦,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偏偏竟在此时爆发。
不过段正明无子,皇位十有八九要传给段正淳,段誉名为镇南王世子,实际上和太子无甚差别。
此时丢了“太子”,段正明也顾不得其他,立刻着手准备救人。
大理虽小,高手却不少,不提天龙寺诸多高手,还有一位隐居的黄眉僧。
黄眉僧擅长金刚指力,修为比之段正明稍差半分,但佛法高深,总会有一些特殊手段,能够救到段誉。
……
万劫谷!
这里本是一处幽谷,也绝无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昔年甘宝宝在段正淳离去后,发现已有身孕,未免孩子出生便没了父亲,便下嫁谷主钟万仇。
钟万仇生有一张马脸,容貌十足十的难看,但对甘宝宝却爱逾性命。
他知晓甘宝宝和段正淳有旧情,又知晓自己才貌武功远远不如,对段正淳千提防万提防,简直成了疯魔。
甘宝宝心中有些怨愤,又为了安钟万仇的心,便说我和段正淳此时只有仇恨,你便把这里改名万劫谷吧!
钟万仇闻言大喜,立刻表示你的仇恨便是我的仇恨,不仅把山谷改名,并把自己的名字改为“万仇”。
否则钟家也算有些家业,又没有什么血仇,怎会给孩儿取名“万仇”,那不过是成亲之后因妒改的名字。
如今段誉便被囚禁在万劫谷。
他对此倒是没什么恐惧,毕竟当初在无量山上,他便结识了甘宝宝的女儿钟灵,曾经来过一次万劫谷。
只不过当初是贵客上门,此时却成了阶下囚,再加上这几日变化实在是太过纷杂,一时间有些头脑发蒙。
这也就罢了,偏偏他修行的北冥神功只有两页,只有吸功之法,并无炼化之法,前些时日吸收的真气,因为心绪之纷杂,竟然也开始躁动。
段誉只觉得浑身好似要炸开,心说就这么死了,未免死的太难看一些。
他倒是不怕死,只是觉得浑身炸开血肉模湖太过难看,而且还未见过冰天雪地的拉哈苏,觉得有些遗憾。
外面看守的段延庆,看段誉倒地挣扎的模样,总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何时见过这种场面,甚至越看越觉得烦闷,全无大仇得报的快意。
恼怒之下,段延庆喝道:“姓段的小子,你马上就要死了,怕不怕?”
段誉咬着牙说道:“不怕!我大理段氏男儿,岂能惧怕你这妖人!”
“你……你说我是妖人?”
“你这不人不鬼的模样,不是歹毒妖人,难道还能是什么好人?”
“我会让你变得比我还丑!”
“那也用不着,反正我马上就要死了,死的总比你来的俊逸些。”
两人就这么一句一句的对呛。
段延庆本就不擅口舌之争,更没有用腹语术与人争吵的习惯。
再加上不知为何,越来越觉得烦闷混乱,竟然被段誉吵的头疼欲裂。
段延庆爆喝一声,挥舞钢杖就想要点杀了段誉,却不知为何,钢杖在段誉头顶笔划数次,就是下不去手。
段誉经过一轮喝骂发泄,再加上段延庆腹语术的震颤,竟然觉得身体舒服许多,越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段誉学富五车,文采风流,此刻兴之所至,引经据典,骈俪四六,说的神采飞扬,似乎能讲三天三夜。
唯独有一点出乎段誉预料,便是他觉得这丑陋妖人,必然粗鲁蛮横,无甚学识,因此不断引经据典讥讽。
万没想到,段延庆才学惊人,虽只静静地听,甚少还口,但每次还口,却反倒能说的段誉哑口无言。
段延庆越听越觉得奇怪。
初始之时,想要杀段誉泄愤,此后想要败坏段家名声,再往后和段誉这一番争辩,又想折服这个小子。
争到了现在,竟觉得有些享受。
从他成为太子开始,每日都是勤练武功、苦读诗书,周围的人要么是阿谀奉承,要么是严厉管教,要么是惊慌畏惧,何曾有人对他说过这么多话?
更别说段誉虽然骂的狠,但都是引经据典,文采风流,绝无污言秽语,让他有种与人辩论诗文的独特畅快。
无论是在西夏一品堂,还是在恶人谷,段延庆都是“恶贯满盈”,谁会对他说半句诗经,讲半句论语?
渐渐地,看向段誉目光越怪,似乎觉得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段誉?
莫非与这小子前世有缘?
不不不!
大理段氏与我仇深似海,纵然前世有缘,此刻也只有仇怨!
想到此处,段延庆爆喝一声,震晕段誉,随后喂下阴阳和合散,又把同样服用阴阳和合散的木婉清扔了进去。
……
“纵横十九道,迷煞多少人,居士可有雅兴,与老僧手谈一局么?”
只见一个满脸皱纹、眉毛焦黄的老和尚,伸手在身前大青石上一划,澹蓝色的气劲划过石板,便是一道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