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姬]秦可儿,可不是那种攀上了高枝便急着向旧日的盟友炫耀的庸俗女子,她既然主动抛头露面,势必是想做些什么……
或者,向我传递什么……
赶紧吧,秦可儿,我军将士可支撑不了那么久啊!
刘晴暗暗祈祷着。
而与此同时,在周军本阵的主帅战车上,秦可儿偎依在谢安身边,笑嘻嘻说道,“老爷,不,大帅,您看,那太平贼军果然被小奴气地出营应战了呢!”说着。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枚果子,送入谢安嘴里。
“唔,唔!”嘴里咀嚼着果子,谢安笑着点了点头,事实上他也有些意外。毕竟他从未尝试过这种羞辱敌军的战术,只不过是因为的秦可儿话而产生了几许想法。想尝试一下罢了,毕竟若是太平军死守营寨的话,他也没什么太好办法,只能下令强攻,可这样一来,周军的伤亡绝对要比野战更严重。
既然能在野战毫无凶险地打赢太平军,徐徐蚕食其兵力,干嘛要强攻人家营寨呢?
事实证明,带着盛装出场的秦可儿一同上战场。果然是效果非但,激地三日不敢应战的太平军不顾一切地杀了过来,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又一场败仗。
想到这里,谢安脸上不禁露出几许笑容,他却是没有注意到,身旁的秦可儿在注意到他的笑容后,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之色。一闪而逝。
“大帅,小奴对琴艺倒也颇为擅长。不若小奴在此抚琴一曲,助添众将士士气,灭太平贼军威风!”
“哦?什么曲子?”
秦可儿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四面楚歌》!”
“哦?”谢安微微一惊,他自然知道。《四面楚歌》谱写的便是被困于垓下的楚王项羽这位悲情英雄,包括垓下之战、十面埋伏、霸王别姬、乌江自刎等等,可以说,是琴曲中少有的能够激励或打击士气的曲目。
但是,这曲对奏者的要求极高。尤其是中间激昂处,暗喻两军激战的琴声不得有丝毫的停顿,绝非一般人能够弹奏,更有甚者,似长孙湘雨那等身体虚弱的女人亦无法通篇弹奏,顶多只能弹奏其中一幕,否则,身体实在吃不消。
因此,当听到秦可儿竟精通这首曲目时,谢安实在有些震惊,而更让他纳闷的是,秦可儿今日竟然有带着她那柄紫檀木的琴来,仿佛是早有打算似的。
或许是注意到了谢安眼中的纳闷,秦可儿轻笑一声,似喜似羞般说道,“承蒙老爷盛情,小奴亦想为老爷做些什么呢……”
“嘿!”谢安笑着摸了摸下巴,说道,“既然如此,老爷我……咳,本府倒是要听听可儿的琴曲……”
“小奴献丑了……”调整好了木琴的位置,朝着谢安微微一笑,秦可儿抬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太平军兵营,双手抚动琴弦。
当即,一段悠长而悲伤的琴声从她手中木琴响起,只可惜大多被战场上纷乱的吵杂声所掩盖,若不仔细倾听,几乎很难听清,恐怕也只有在秦可儿身边的谢安等人听得最为清楚。
“琴声?”在对面太平军营寨门楼上,杨峪似乎也注意到了那若有若无的琴声,皱眉瞥了一眼远处周军本阵抚琴的秦可儿,不悦说道,“真有闲情逸致啊,那个谢安……”
“这个曲目……四面楚歌?”卫绉咂咂嘴接了一口,神色莫名地说道,“有意思,周军在嘲讽我军呢!”
看似是不悦,实则卫绉却暗自赞叹,毕竟在他看来,眼下太平军的处境,跟当初的楚王项羽其实也没啥不同,四面楚歌这支曲目,或许会比周军士卒的刀枪更能叫太平军战意全无。
“该死!”低声骂了一句,杨峪忍不住说道,“公主,不过叫末将一同前往!”
“都闭嘴!”刘晴淡淡说道。
“……”杨峪与卫绉对视一眼,二人心下大为不解。
四面楚歌?
难道秦可儿那个女人,就是为了奚落自己而来?
没理由呀,自己与她关系还算不错,她没有理由会奚落自己……
刘晴皱眉注视远方,与其说她在观察战场上的局势,倒不如说,她只是盯着秦可儿的身影。
渐渐地,琴声变得越来越急促,仿佛金戈齐鸣,鼓声雷动,无数士卒厮杀混战。
忽然,刘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等等,方才那一段有点不对劲,尽管接得很巧妙,但是刘晴却听出,方才有一小节,那并非是出自《四面楚歌》这个曲目的曲调,而是出自《晋曲:草木皆兵》!
草木皆兵……
这个典故刘晴自然清楚,那是在淝水之战中,苻坚与苻融登上城楼,望见晋jūn_duì 伍严整,士气高昂,再北望八公山上。只见山上一草一木都像晋朝的军士,苻坚面容失色。以至于后来晋军哪怕随手敲一敲锣鼓,苻坚与他麾下的士卒都会心惊肉跳,如临大敌。
是弹奏错了么?
刘晴有些不解,她实在不敢想象秦可儿这位江南的名姬竟会混淆琴曲,换句话说。这就是她想向自己传达的讯息?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忽然,刘晴又愣了一下,因为她注意到,秦可儿所弹奏的四面楚歌曲目中,又一次混淆了一段其他的曲子,仅仅只是一小节,瞬息而逝,若不是刘晴聚精会神倾听,恐怕是难以察觉。
这是……
空城计?
比起草木皆兵。空城计这个典故更是方为人知,谁都知道这个名词代表着子虚乌有、故弄玄虚……
草木皆兵……
空城计……
什么意思?
刘晴双眉禁皱,苦苦思忖着。
草木皆兵有庸人自扰的意思,而空城计俨然就是子虚乌有、故弄玄虚……
这么说来……
原来,那秦可儿是想告诉自己,那谢安只是借用了草木皆兵这个典故的手法,用那所谓的暗号骚扰自己,使得自己跟那苻坚似的。日夜为此心存忌惮,忧心忧神。可事实上,那却只是谢安子虚乌有的障眼法。
等等,倘若此事属实……
心中微微一惊,刘晴下意识地望向战场。
果然……
果然如此!
刘晴嘴角扬起几分笑意,喃喃说道,“真快啊。周军用暗号传递的讯息,中阵才刚刚敲响,场上的周军将领便变换了阵型,就好似……早前准备好的,根本不需要细想那暗号究竟代表什么意思……怪不得。怪不得我军传令兵怎么赶都赶不上周军……”
“……”杨峪与卫绉惊疑地望着刘晴。
“好本事,好本事呐,那谢安!”眼中闪过一丝惊色,刘晴喃喃说道,“怪不得,以我刘晴的才智,亦难以他所想出的暗号;怪不得,他丝毫不怕我参透他所使的暗号……原来那暗号,只不过是遮人耳目、故弄玄虚的东西!这么说来……”望着战场皱了皱眉,刘晴懊恼说道,“那家伙多半是在偷笑吧,暗暗腹议我刘晴是何等的愚昧,竟叫我太平军跟大梁军拼战场换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到头来竟是我自毁阵脚,自掘坟墓!”
“……”眼瞅着一脸扬眉吐气、仿佛消去了惨淡乌云的刘晴,卫绉心中大惊。
这个女人……竟想通了?
怎么可能?!
她花了七八日都没想通其中关键,始终深信那位谢大人是用暗号传递消息,为何眼下突然就想通了?
莫非是因为方才那阵琴声?
难道说,那位谢大人身边那个弹奏琴曲的美姬,竟然是太平军的内细?!
糟了……
得想办法将此事告知谢大人!
“卫绉,你气色似乎不怎么好……”
卫绉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见刘晴疑惑地望着自己,连忙说道,“末将只是心中敬佩,末将等人苦思许久也想不通的事,公主殿下竟能想通其中关键……”
“是嘛!”刘晴微微一笑。
见此,卫绉暗自松了口气,抱拳说道,“既然已知那谢安打败我军的诡计,不如由末将去助徐乐将军他们一把,挽回今日败局!”
顺便借此告知那位大人,他所用的招数,已被刘晴看穿,日后再不能用类似的招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卫绉在心中暗暗补充道。
“不必了!——你带兵出营,掩护徐乐将军等人退回来就可以了,莫要做无谓举动!”
“这是为何?”杨峪不解问道,“公主不是已看破那谢安战胜我军所用的诡计么?既然如此,我军未尝没有胜算!——若今日也败了,那我军就六战六败了!”
“卫绉方才说的对,区区一场败仗,并不代表什么,六战六败又如何?从明日开始,周军休想再占半分便宜!——鸣金收兵!”刘晴不容置疑地说道。
平心而论,摆着五站五败这个惨重的战果在前,难道她刘晴就不想打赢一次挽回失利么?
她当然想,问题在于,一来今日她太平军已呈现溃败,要挽回失利很是艰难,而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因为一场小小的胜仗失去秦可儿这位已深深扎根在谢安身边的盟友。
在刘晴看来,无论秦可儿出于何等目的冒着风险向她刘晴传递重要讯息,至少这个女人已表露要助她一臂之力的意思,倘若她刘晴今日不遗余力地打败了谢安,那秦可儿亦难免会遭到谢安怀疑,这可远比她刘晴再输一场更加不妙,这意味着,她刘晴会失去一位最接近谢安的内细。
“还等什么,卫绉,掩护徐乐等诸位将军退回营内!”刘晴沉声说道。
“……是!”卫绉抱歉领命,心下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本来还想提醒谢安刘晴已看破了他五战皆胜的招数,可惜刘晴却丝毫没有争强好胜的意思,宁可再败一场,也不想将此事透露给谢安,更不想因此让秦可儿遭到怀疑。
深深望着卫绉离去的背影,刘晴忽然说道,“杨峪,你跟着他,一道去!”
“唔?”杨峪疑惑地望着刘晴。
“看着他……”轻轻吐出三个字,刘晴皱眉说道,“我总觉得,这卫绉有什么事瞒着我等……”
“不会吧?”杨峪愣了愣,诧异说道,“他父亲可也是初代太平军士卒,忠诚应该没问题吧?”
“初代太平军……那伍衡不是也是初代副帅之子么?”
“什么?伍衡?那厮又怎么了?”杨峪皱眉问道。
望了一眼杨峪关切的目光,刘晴犹豫一下,摇头说道,“不,没什么……还是谨慎些为好,我总觉得,卫绉主动请缨留下来,可能有什么问题……”
“是!我明白了!”点了点头,杨峪吩咐麾下天府军保护刘晴,自己亲自走下门楼,追赶上早已离开的卫绉,与他一道去掩护徐乐等将领。
内忧外患……
实在是内忧外患呐!
登高注视着己方jūn_duì 徐徐败退,刘晴长长叹了口气。
倘若自己所料不差的话,周军之所以会得知自己营中空虚,那多半是伍衡派人暗中告密吧?
他就这么想让我死么?
这么说来,[天玑神将]卫绉之所以愿意留下,那就值得推敲了……
莫非他也是伍衡的人?
唉!内忧外患……
实在是内忧外患呐!
眼前尚有周朝这般强劲的共同敌人,而我太平军私底下却仍然内斗连连,真是可笑……
但愿那伍衡攻取江东之行能够顺利吧,好歹也算是达成了娘亲生前的遗愿……
不知出于何等心情,刘晴忍不住咬紧了嘴唇,丝丝鲜血从她嘴唇流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