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寝殿。
轻车熟路的跟着戴权穿过帘幕之后,焦顺就忍不住一愣。
盖因这回皇帝床前并不见半个妃嫔的身影,只有一个宦官两个宫女侍立在角落里。
三宫六院这么多妃子,竟然还能有轮空的时候?
满心诧异的上前见礼,皇帝微微扬起胳膊比了个手势,戴权便忙让那些宫女太监退了出去,然后又上前在皇帝背后垫了个靠枕。
“免礼平身吧。”
隆源帝斜藐着焦顺,半边脸上露出笑容:“听说爱卿今儿这堂课又推陈出新了?”
焦顺忙将那情景剧大致情况,以及自己明面上的用意、暗里存的心思,全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甚至就连自己想靠情景剧水课时的事儿都说了,
最后又装出一脸汗颜的样子道:“臣不学无术,实在比不得那几位满腹经纶的翰林学士,也只能想出这些取巧的法子了。”
“何谓取巧?”
隆源帝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道:“那些腐儒将工学侮为奇巧yín 技,难道你我君臣也要有样学样不成?”
“陛下教训的是,是臣着相了。”
“你就是太过谦虚!”
隆源帝今天显得额外中气十足:“以朕之见,日后工学大行天下,爱卿未必没有著述立道的机会。”
顿了顿,又慨叹道:“惜乎,朕只怕未必能亲眼得见了。”
焦顺急忙屈膝跪倒,惶恐连声:“陛下千秋万载,岂可出此不吉之言?”
“你我君臣何须讳言。”
隆源帝甩了甩胳膊,再次叹道:“几个从九品军职尚且被百般梗阻,这工学欲要大昌,只怕还不知要过多少道坎。”
不等焦顺接茬,他又岔开了话题,先是询问工学的近况,继而问起了朝野间的变化。
焦顺一边对答如流,一边心下就犯起了嘀咕。
工学和新政的事情倒罢了,前几次觐见的时候,皇帝可从没问起过朝堂上的事儿。
心中起疑,他便偷眼观察皇帝言行举止,就见皇帝的气色明显又好了不少,之前倚着靠垫时间一长就受不了,今儿瞧着竟似还能坚持许久。
再加上他言语间中气充足……
焦顺脑中渐渐就有了答案:皇帝八成有意想要重新亲政了!
也是,先前是完全没精力没能力,现如今既然病情好转,隆源帝又怎么可能允许皇权长期旁落?如今突然问起朝中局势,必是起了重新亲政的心思。
只是……
太上皇会乖乖让渡皇权吗?
虽然太上皇当初是因为眼疾,主动放弃了皇位,但他闲居已近六年,谁知道心态是否有所转变?
不是焦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历朝历代‘天家无父子’的事情层出不穷。
倘若皇帝一个不谨慎,闹出父子反目的戏码,大多数朝臣会站队那一边儿,只怕不问可知。
所以最好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让他先试探一下太上皇的心意。
但这种事儿也不好明说,否则就有挑拨天家骨肉之嫌。
因此焦顺反复琢磨了好一会儿,才伺机道:“皇上若嫌工学起势太慢,如今殿试在即,何不从新科进士当中试着选几个助力?”
皇帝正盘算朝中局势,冷不丁听焦顺又把话题扯了回去,愣了一会儿,才迟疑道:“伱是想让朕在殿试时,出一些与新政有关的题目?”
不等焦顺回应,他又亢奋道:“是极是极,事关鼎甲排名,即便选不出合适的人才,也会让读书人不敢再无视新政。”
见皇帝跃跃欲试的样子,焦顺一时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有没有领悟自己的真正用意。
不过无所谓了,只要到时候太上皇有所反馈就好。
伺候,焦顺又陪着皇帝东拉西扯了一阵子,这才躬身告退。
他前脚刚离了寝殿,后脚便有一人挑开帘幕,来到了龙床左近。
这人不是别个,却正是今日在御前轮值的皇后娘娘——因为鄙弃焦顺荒yín 无耻,所以她才特地在焦顺觐见时,找理由躲了出去。
皇后回到寝宫的时候,戴权刚将那靠枕从皇帝身下抽出来。
隆源帝一面躺平了,一面对戴权摆手道:“你且下去吧,朕有话要事情要与皇后商量。”
等戴权躬身退出去之后,皇后顺势便坐到了床头,伸手帮皇帝掖了掖被角,好奇道:“陛下要和妾身商量什么,竟还要先将戴公公支开?”
皇帝却不急着开口,定定的打量了她半晌,抬手摸向她的脸庞,但却因为气力不济,始终差了那么一丢丢的距离。
皇后忙低头俯就,又捧住他的手腕当做支点。
隆源帝轻轻在她脸上摸索了一会,突然问道:“那两份密折,你已经翻看过了吧?”
皇后脸上的柔情一僵,她虽猜到了皇帝说的是什么密折,却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反问:“什么密折?”
“自然是焦畅卿与梅夫人的那两封密折。”
见再无幸免,皇后不自觉的涨红了脸,一咬银牙将皇帝的胳膊塞回被子里,羞恼道:“我若不是偶然看到,还不知此獠竟是这般、这般……”
说着,她又狠狠瞪了皇帝一眼,质问道:“皇上也该知道亲君子远小人的道理,却怎么偏要重用这等无耻之徒?!”
“哈哈……咳咳咳!”
隆源帝哈哈一笑,却不慎牵动了肺腑。
皇后忙倒了茶水与他,又替他抚胸顺气,好一会儿才让皇帝止住了咳嗽。
却听隆源帝又笑道:“他年轻气盛,怎受得了美貌妇人百般撩拨?事后能具本如实上奏请罪,也算是大节不亏了,比之许多道貌岸然之辈,只怕还要强出不少呢。”
皇后却未被他这话说服,当下质问道:“若真是请罪,缘何会有两道密折?且里面污言秽语详尽到…详尽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个么……”
皇帝怎好意思承认,这第二封密折是他反复催更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