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出了蘅芜院之后,因宝钗不想提及赐婚的事儿,便主动挑起话头,与湘云交头接耳的讨论起了‘小作文’的种种细节。
“哎呀!”
眼见离着大观园不远了,前面引路的翠缕突然惊呼一声,手里的灯笼也掉在了地上。
宝钗、湘云连同莺儿都吓了一跳,忙问她出了什么事情,翠缕却指着黑暗处颤声道:“你们听,那边儿、那边儿是不是有人在唱戏?!”
众人侧耳倾听,果然是有唱戏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听起来似乎还是个幽怨的女子。
见翠缕吓的直哆嗦,薛宝钗便笑道:“多半是值夜的妇人忽然来了兴致,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倒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莺儿捡起灯笼正待附和自家姑娘,却冷不防被史湘云劈手夺过,揭开盖子直接吹熄了烛火。
“姑娘这是?”
莺儿愕然。
“走,过去瞧瞧!”
史湘云兴致勃勃的道:“今儿园子里人多,要真有什么魑魅魍魉的,咱们就喊人来捉了它!”
“你这丫头就爱胡闹!”
薛宝钗无奈的呵斥着,却也只能跟在后面随时看顾,免得她闯出祸来。
众人蹑手蹑脚行出二十几步远,那唱腔便愈发的清晰起来:
“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为何腰盘黄绦,身穿直裰?见人家夫妻们,一对对着锦穿罗,啊呀天吓!不由人心热如火,不由人心热如火!”
“这是……”
薛宝钗见多识广,立刻听出是《孽海记》里小尼姑色空思凡的唱段儿,不由忙拉住了史湘云,悄声道:“前面怕不是什么正经人,咱们还是别胡闯乱撞的好。”
“那不是正好?”
史湘云却愈发跃跃欲试,撸胳膊挽袖子道:“若是个不守妇道,又与咱们不甚熟稔的,就拿了她好生审问审问!”
宝钗见她正在兴头上,也只好放开了拉扯。
眼见离着近了,就见黑暗中隐隐是一男一女,那女的边唱边围着男子做些撩人举动,比之戏台上常见的思凡,又多了七分放浪三分yín 靡。
“果然让姐姐说中了。”
史湘云回头对宝钗耳语了一声,又指了指那两人旁边的灌木丛:“咱们且绕过去,看看这对狗男女究竟是谁!”
宝钗此时隐约觉得那男子有些熟悉,有心不想去趟这浑水,可又被史湘云扯着身不由己,只得伏地身子跟着史湘云绕到了灌木丛后。
结果就在两人准备探头窥视的当口,那女子恰恰结束了唱段,只听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叹道:“俗世之人想超脱、脱尘之人想入世,我与这色空竟是都投错了人家。”
两人上扬的姿势登时僵住了,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宝钗便默不作声的拉着史湘云原路折回,见了翠缕和莺儿也是一言不发,只闷头往大观园正殿行去。
史湘云在一旁急的抓耳挠腮,有心想帮宝玉开脱几句,可又实在找不着合适的言语。
要说这在大宅门里——尤其是在宁荣二府当中,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可问题是今儿是皇帝赐婚的好日子,贾宝玉偏跑来与人私相授受,听什么yín 词艳曲……
这还都罢了,顶多算是浪子无行。
关键是他最后那句慨叹,大有怅怅不乐要出家避世之意,这却把刚刚与其订婚的宝姐姐置于何地?
史湘云搜肠刮肚的,愣是想不出替他开脱的借口,眼见已经到了正殿门外,只急的扯住宝姐姐支吾道:“姐姐别恼,他、他一贯如此胡闹,也未必就是存心!”
薛宝钗却没事人似的笑道:“我几时恼了?走吧,别让姐妹们等急了。”
说着,不由分说就拉着史湘云进了大殿。
是夜。
宝钗来者不拒,竟破天荒的喝了个酩酊大醉。
旁人只道她是欢喜的狠了,唯独史湘云心知肚明,可当着众人却又无从劝解,索性也放开了与她同醉一场。
…………
另一边。
焦顺感觉略有三分醉意,便谎作不支准备回家团圆——徐氏原打算去新宅里吃酒赏月呢,结果却被老太太的请帖给搅了。
结果刚走到殿门外,就又被王熙凤和平儿给拦了下来。
王熙凤不容置疑的道:“我还有一桩正经事儿需要用你,咱们且去廊下说话。”
却是她得了那‘无双珍品’后,欢喜了好一阵子才想起要组建后宫联盟,防止薛宝钗篡位夺权的事情。
当着外人,焦顺自是乖乖的跟着她们主仆到了廊下。
见平儿隔着丈许远负责警戒,他这才压低声音调侃道:“奶奶每回找我总有正经事,难道就没什么不正经的要找我?”
“呸~”
王熙凤啐了一口,暗暗抛了个媚眼:“那就先说不正经的——今儿晚上你在我房后小过道子里,那间空屋内等着我,可别冒撞了。”
焦顺闻言大喜,心道这‘无双珍品’果然管用,竟撩的这妇人春心荡漾,主动约自己去……
“等等!”
旋即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皱眉道:“二奶奶说的这地方。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王熙凤掩嘴直笑:“你非但耳熟,还曾亲自去过呢。”
自己还曾去过?
焦顺仔细一琢磨登时恍然,这不正是王熙凤毒设相思局,彻底坑死贾瑞的地方么?!
当初自己还曾跟着贾蓉、贾蔷两个去‘捉奸’,遥想那时自己还站如喽啰,现如今却已经成了贾蓉的‘叔叔’,以及他异父异母兄弟的亲爹。
唉~
果然是物是人非啊。
想了这一通有的没的,焦顺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那地方实在不吉利,二奶奶要是诚心,咱们就另换个好地方。”
“怎么?“
王熙凤戏谑道:“你没胆子去?”
焦顺那肯受激,当下腆着脸道:“二奶奶也知道,我这人天生就胆小。”
“那就算了。”
王熙凤拿腔拿调的一甩帕子:“本来我还想拉上平儿一起,既然你是个没胆的……”
“咳!”
焦顺干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挺着胸脯义无反顾的道:“我这人天生就胆小,唯独只有色胆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