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直接从蒲团上跳了起来,急道:“若没了驱虫的熏香,这地方我是一日也待不下的!”
“可是……”
静仪小脸一垮,支吾道:“那要不、要不、要不……”
连着‘要不’了三声,她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盖因她虽然比起两个仆妇空手而归,却也并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赚来主仆几个的挑费。
妙玉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且随我回屋再找找,看还有什么可用的物件吧。”
说着,便带静仪回了充当卧室偏殿。
主仆两个翻箱倒柜的好一番搜罗,总算又找出了两件还算体面的衣服,妙玉又从贴身小衣上绞下三颗珊瑚石的扣子,让静仪一并捧去当铺里典卖。
静仪出了胡同,朝北走了没多远就到了一家名为‘恒舒典’的当铺,虽然只在紫金街寄居了半个多月,但静仪却已经是这家当铺的老主顾了。
进门后轻车熟路的把衣服、扣子,从栏杆下的洞口塞进去,不多时就听里面抑扬顿挫的道:“脱线断丝、水洗掉色破衣裳两件儿,光板有洞的烂扣子三颗~!”
“那就是素白的!”
静仪虽然知道这是当铺压价的惯例,却还是忍不住争辩道:“再说了,你们家的扣子难道是不打眼儿的?”
那朝奉隔着栏杆居高临下的看了静仪一眼,淡淡的问:“三两银子,当不当?”
“你怎么不去抢?!这两件衣服那件没十两银子拿的下来?还有这扣子……”
静仪愈发气的跳脚,上回典卖东西的时候,这朝奉虽也是横挑竖拣的找毛病,可出的价钱却还算公道,而这次的价格却简直是离谱。
“那您先去别处瞧瞧。”
那朝奉却二话不说,把东西又从洞口退了回去:“但凡有比这价格高的,您回来啐我就是!”
“呸,我还懒得来呢!”
静仪怒抓起衣服扣子,怒冲冲的夺门而去。
旁边默默擦柜台的学徒,追出门往外探头张望了一眼,回屋犹豫道:“掌柜的,这……这东西三两银子有些过了吧?这万一她在别处……”
“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那朝奉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果不其然。
半个时辰后,就在‘恒舒典’即将打烊的当口,静仪又默默的走了进来,把衣服扣子从洞口塞了进去。
朝奉好整以暇的看了几眼,扬声问:“二两八钱银子,当不当?”
“你!”
静仪怒道:“方才不还说是三两银子?!”
朝奉立刻作势要把东西还回去,嘴里依旧是那套词儿:“要不您再去别处转转,要有比这价高,您回来啐我……”
“当了!”
静仪紧咬银牙打断了朝奉的套话。
那朝奉立刻吩咐学徒给静仪称了银子,然后满面堆笑的目送其出门。
那学徒在一旁看的咋舌,这时候忍不住上前翻来覆去看那衣服扣子,最后挠头道:“掌柜的,我怎么瞧这些东西最少也能当十五两?这到底是哪儿有問题,我怎么就瞧不出来呢?”
“呵呵。”
朝奉微微一笑:“东西没毛病,人有问题。”
学徒以爲自己抓到了重点,恍然道:“您是说这是贼赃?”
“要是贼赃,起码也能值五两。”
朝奉冷笑:“这小尼姑是得罪贵人了!实话不瞒你,这附近的当铺都得了知会,越是离得远越要狠狠压她的价,她不卖咱们,还能卖给谁?”
说着,又把那衣服扣子用包袱裹起来,隔着栅栏递给學徒:“把这东西送到焦府去。”
“哪个焦府?”
“自然是工部司务厅主事焦大人的府上。”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最近总挨骂的那个!”
学徒一脸亢奋:“外面都说他是国贼来着,那这小尼姑该不会是什么忠良之后吧?就像戏里演的那什么、什么孤儿来着?”
“赵氏孤儿。”
朝奉给他解了惑,旋即催促道:“快把东西送去吧。”
那学徒答应一声,拎着东西匆匆去了。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那学徒就小跑着赶了回来,见朝奉还在伏案书写什么,便笑道:“掌柜的,东西我已经送过去了,您看还有什么要做的?”
说话间满眼希冀,只盼着朝奉说一声‘无事’,也好早些上板歇息。
却听朝奉头也不抬的吩咐道:“你出去,从外面把门带上就成。”
“哎。”
學徒脆生应了,正要往外走,忽又觉得不对,愕然回头望向朝奉:“掌柜的,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被辞退了,趁天还没黑早些回家吧。”
“为什么?!”
“为什么?”
朝奉指着门外牌匾问:“咱们恒舒典的东家是谁?”
“紫薇舍人薛家啊,这小的还不能知道?”
“薛家太太大爷如今在何处?”
“荣国府啊,您一天说八遍!”
“这焦大爷如今又在何处?”
“好像、好像也是在荣国府,报纸上说的……”
“哼~”
朝奉嗤鼻一声:“这不就结了?咱们这一行不打馋的不打懒的,专打不开眼的!焦大爷的事儿你也敢胡乱议论,我若不辞了你,日后岂不要受你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