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感同身受的,史湘云和惜春对视了一眼,正要小心翼翼的探问几句,忽就听外面咚咚咚脚步声响。
紧接着贾宝玉推门进来,满头大汗的追问:“惜春妹妹,妙玉走时可曾说了什么没?!”
却原来他回到家失魂落魄的,任是麝月秋纹怎么劝说也无用,最后还是袭人回了家,说四姑娘去送了妙玉,也或许她那里还知道什么别情,这才让贾宝玉骤然惊醒,急匆匆的寻了来。
经他这一打岔,两人自然也便忘了探究三姐姐的心事,忙把方才说的又对宝玉复述了一遍。
宝玉听说妙玉仍要回西门外的牟尼院修行,登时大喜,扼腕道:“既知道她在何处落脚,那我明儿就去登门赔罪!”
探春觉得两人既闹翻了,就不好再贸然登门。
可贾宝玉哪在乎这个?
不就是死皮赖脸的道歉嘛?这事儿他门清的很!
错非是林妹妹要的是一个单选答案,而不是什么诚恳的道歉态度,他只怕这会儿还在潇湘馆程门立雪呢。
探春见状忙拦着道:“哥哥别忙,太太赶走妙玉虽然主要是因为珍大嫂,可也是担心你与她太过亲近,痴迷于那些道理禅机——你这时候跑去见她,岂不是往枪口上撞?到时候太太怪罪下来,只怕对你对她都不是好事。”
听了这话,贾宝玉只得熄了明天就去负荆请罪的心思,转而与探春商量起了到底什么时候再去拜访,才更为妥帖合适。
两人商量的有来有回似模似样,但却毕竟自幼被困顿在这大宅门里,对外面的事情难免一知半解。
就譬如说……
刚刚被荣国府赶出来的,又是因为得罪了宁国府被赶出来的人,牟尼院哪还敢随意收留?
…………
牟尼院大门外。
一个中年尼姑隔着门缝,对刚刚被主持亲自迎进去,又匆匆被自己赶出来的妙玉等人道:“主持说小庙难容真佛,还请居士另寻他处修行——至于尊师的坟茔,往后我们自会稳妥照料,就无需居士操心了。”
这为了撇清关系,竟是连妙玉来给师父上坟的权利都剥夺了。
妙玉身旁的小尼姑气的红头胀脸,高声骂道:“不要脸的贼尼姑,师太当年帮衬了伱们多少回,你们就是这么……”
“阿弥陀佛。”
妙玉一声佛号打断了她的话,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呸!”
那小尼姑不忿的往院里啐了一口,也忙转头追了上去。
等回到马车旁,小尼姑又苦着脸问妙玉道:“师姐,这下咱们可怎么办啊?”
这小尼姑其实是妙玉的丫鬟,只是妙玉不肯让她称呼自己小姐、姑娘,自身又被迫改做了尼姑打扮,便顺势喊起了师姐。
妙玉古井无波的道:“先找个客栈歇脚,然后再……”
“这可不行!”
说到半截,却就被车夫给打断了,就听他阴阳怪气的道:“我们奉命把姑娘送回来,可没说要跟着跑东跑西的。”
这车夫是荣国府的人,知道妙玉是被府里赶出来的,自然不会再对她客气。
妙玉清冷的横了他一眼,惜字如金的道:“卸下行李。”
然后闭目转动念珠,口中念念有词的再不理会那车夫。
那小尼姑和两个仆妇把行李卸下来,眼瞅着荣国府的马车扬长而去,这才埋怨道:“师姐何必如何?给他几两银子让他载咱们去客栈岂不方便?如今……”
妙玉凝目横了她一眼,她立刻偃旗息鼓,转而道:“那我让妈妈们再去雇一辆车。”
妙玉没有答话,再次垂下眼帘,遮去了眼底的羞怒与怨愤。
那小尼姑跟两个仆妇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个腿脚好的就自高告奋勇去雇马车。
小尼姑回禀了这事儿,见妙玉垂首不语,又忍不住提议道:“师姐,要我说这京城也没什么好,不如咱们还是回南边儿……”
又是不等她说完,妙玉便头也不抬的否决道:“师父遗言尤在,我怎能离京?”
妙玉本是南边儿的官家小姐,因自幼身体不好才送到庙里求佛祖庇佑,后来又跟着师父进了京。
原本师父死后,她就该落叶归根的。
但师父临死前却让她留在京城,所以她才答应搬去了荣国府的家庙。
小尼姑苦着脸道:“可了缘方才说荣国府赶出来的人,那叫寺院也不敢收留,咱们总不能一直住在客栈吧?”
“无妨。”
妙玉却是早有主意:“等我变卖些家私,咱们找一家经营不善的小庙盘下来,自然不用再看别人脸色。”
…………
与此同时。
尤氏回到宁国府里,就命人喊了贾蔷来,开门见山的问:“我听说你不想去南边儿?”
贾蔷先是一愣,旋即忙深施了一礼:“侄儿实在受不得南边的潮湿天气,还请太太开恩免了我这一遭罪过!”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与贾蔷有私情的小戏子最近有病在身,贾蔷舍不得这时候撇下她,所以才千方百计的想要留下来。
不过尤氏也懒得理会这些细枝末节,直接抛出了交换条件:“此事不难,只要你替去我办一件事,我就跟你叔叔说一声,让他免了你的差事。”
贾蔷闻言大喜,他虽不未曾参与过焦顺与尤氏之间的苟且,却也知道这婶婶如今地位大不相同,若是肯为自己发声,贾珍多半也只能妥协。
于是他连忙又是一礼:“婶婶只管吩咐!别说一件事,只要能留在京城,就十件百件都成!”
“也不用那么多。”
尤氏冷道:“那歹毒尼姑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这贱蹄子说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也还罢了,言语间竟还提到芎哥儿——如今她虽被赶出了荣国府,我这口气却还没消。”
贾蔷虽是国公府哥儿,平素却没少跟着贾珍、贾蓉学些歪门邪道,听了这话自然秒懂,连忙道:“侄儿明白,我这就设法打探打探,看怎么给婶婶出了这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