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回到石室,停住脚步。〈
梁铭立刻守住了大门,乌孙卫士倒也不奇怪,识相的停在门外。只要东方朔不逃跑,他们绝不主动找事,以免自找麻烦。
东方朔在室中来回踱了两步,强迫自己坐了下来,调整呼吸,像往常一样从容。过了片刻,他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脸上的肌肉也渐渐放松,似睡非睡,如老僧入定。
乌孙人不信佛,龟兹、车师却有很多佛寺,东方朔涉猎佛经,也学了一些禅坐的方法,只是一直没当正事做,没想到这会儿用上了。
远处,一个侍女隐在墙角处,远远地看着东方朔,见东方朔进了屋就再也没出来,梁铭虽然守在门口,却也没什么动静,一切正常,这才悄悄的抽身而去,回到阿瑞堪的面前。
阿瑞堪听完侍女的汇报,想了好一会儿,派人再去请东方朔。时间不长,去的人回报,东方朔先生说了,只要御寒的皮褥子,其他的什么都不要。
阿瑞堪嘴角微挑,眼中多了几分春意。她让人带上酒肉,亲自赶往东方朔的石室。梁铭抱着手臂站在门口,见阿瑞堪亲自来了,默默的退到一旁。
阿瑞堪进了屋,让人放好桌案,放下酒肉,又挥手让随从退下。
东方朔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怎么,生我的气了”阿瑞堪斟了一杯酒,身体倚着案,一手撑着案边,一手端着酒杯,慢慢的晃着。血一般的葡萄酒在夜光杯里荡漾着妖异的光芒,散着淡淡的酒香。
“你又何苦呢。”东方朔睁开了眼睛,斜了阿瑞堪一眼。“我现在是阶下囚,什么美酒也喝不下。”
“是吗那我只好自已喝了。”阿瑞堪说着,笑盈盈地喝了一口。
“你多喝一点,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喝,真是说不准的事。”
“我如果去了长安,你会来看我吗”
“不会。”
东方朔回答得太快了,简直不假思索,阿瑞堪听了,脸色一变,恨声道:“果然是个薄情郎。”
“不是我薄情,是我没时间啊。”东方朔叹了一口气。“西域这么多事,没了我怎么行梁啸打仗还行,其他事就只能交给我。这么大的地方,仅是赶路就要花掉不少易时间,哪有空去长安看你啊。”
阿瑞堪脸色稍霁,把玩着酒杯,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对梁啸这么有信心”
东方朔想了想,反问道:“我问你一个问题:是大宛马快,还是乌孙马快”
阿瑞堪脸色微变,握着酒杯的手抖了抖。
“你还记得当年梁啸奔袭河西的事吗”东方朔接着说道:“梁啸善战,但是他从来不蛮干,如果没有把握,他会选择避实击虚。当年右贤王有十万大军,他不是对手,只能避战,所以才有千里奔袭的事。如今猎骄靡只有四万大军,梁啸就算不敌,撤走总是没问题吧他会被猎骄靡堵在峡谷里”
阿瑞堪的脸色更加难看。“也许是猎骄靡设下陷阱,诱他上当。”
“猎骄靡诱梁啸上当哈哈哈哈哈哈”东方朔夸张地大笑两声,转过头,一副懒得跟你说的模样。
阿瑞堪心中更加没底。她也不相信猎骄靡能用计困住梁啸。一直以来,梁啸就是那种狡猾得让人捉摸不定的对手,来得突然,去得更突然,谁也搞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出现在伊犁河谷就是一件让人大出意外的事。
这样的人,会被猎骄靡困住
阿瑞堪越想越不安,脸色变幻不停,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她瞅着东方朔,底气严重不足。“照你这么说,就没有人能战胜他”
“那倒不至于。”东方朔笑道:“如果有十倍以上的兵力,还是有点机会的。当年右贤王能够逼得他不敢正面作战,凭借的不就是兵力优势如果这次右贤王也能及时赶到,梁啸再善战,也只有撤退。”
“猎骄靡联系了右贤王。”
“可是右贤王没能赶到战场。依我看,要么是右贤王压根儿没打算真的支援猎骄靡,要么就是他被李当户挡住了。从草原上进入河谷,最快的路径就是取道达坂。猎骄靡能想到这一点,梁啸不可能想不到,他应该会安排李当户守住达坂,不让右贤王进入河谷。”
东方朔笑了。“梁啸敢留在河谷不走,应该是知道猎骄靡没有更多的援军,否则他早就跑了。至于退入峡谷,不过是利用地形多加杀伤,先挫挫猎骄靡的士气。等猎骄靡攻坚不成,只能撤退的时候,他就会亮出真正的实力了。哈哈,我估计他在等下雪。下了雪,猎骄靡就是想回赤谷城也难了。”
“啪”的一声,阿瑞堪手中的杯子落地,葡萄酒洒得到处都是。她掩着起伏不定的胸口,胸色苍白,额头冷汗涔涔。
东方朔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朝阳东升,号角声起,乌孙人再次逼近峡口。
激战一日,刚征来的牧民已经消耗一空,除了第一批的千人投降了梁啸,其他的不是战死在乱石阵中,就是被猎骄靡砍了级。
现在轮到乌孙人自己上阵了。
猎骄靡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远处的乱石阵。从战旗来看,乱石阵中的守军不是汉军和大宛人,而是月氏人。
猎骄靡嘴角微挑,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一千盾牌手先上前。他们手里举的不是骑兵用的小圆盾,而是步卒用的大盾。做得很简陋,有的连树皮都没有剥光,就是几根圆木捆在一起,不过胜在面积大,放在地上,和乌孙士卒差不多高。
盾牌手站成两排,小心翼翼的前进。
两百步,一百步,八十步,乌孙人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继续向前逼近,只是走得更慢。
阿奢那站在射台上,脸色大变。昨天乌孙人进攻了一天,也没派出这么多盾牌手,今天怎么突然变阵了。
“将军,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