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水岸旁的几株桃花开的最好了,”吴静萱转身伸手指了指身后某处,笑着,“我和华表妹让丫鬟折了许多呢,想着待会送了去给老太太和各位表妹们插瓶。可巧在这儿遇到你们了,研妹妹,你快来挑两支。”
一面又微微弯腰对着徐妙锦笑道:“待会萱表姐随你回凝翠轩,亲自挑两支开的好一些的桃花给你插瓶,摆在临窗案上,好不好?“
徐妙锦只是站在那里,垂着眼,没有回答。只是一只手还是紧紧的拉着简妍的手。
吴静萱面上的笑意便有些挂不起,但她还是笑着让简妍挑桃花。
简妍想了想,最后还是伸手挑了一支桃花。
这吴静萱已经是在徐妙锦这边碰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了,若是自己再开口拒绝,指不定的这位表姑娘就会生自己的气呢。
拿了一支桃花在手,她对着吴静萱点头示意,笑道:“谢谢吴姐姐。”
吴静萱这时又回头招呼着徐妙华:“华表妹,既然我们在这里遇到了锦儿,索性便一起去锦儿的凝翠轩里坐坐。”
她这句话刚落,简妍就察觉到徐妙锦握着她的手一紧。
也是,说起来徐妙锦才是凝翠轩的主人,怎么这吴静萱邀请了人去凝翠轩,倒不先问问主人的意思,反倒是自己就擅自的做了主?可不就如徐妙锦所说的那般,把她当个小孩一般的糊弄了?
只不过她们姊妹之间的事简妍并不想插手,而且听着吴静萱方才说的那话,压根也没有邀请她也一块去凝翠轩的意思,所以她想着还是告辞离开的好。
简妍正想开口向着她们告辞,但徐妙锦却是忽然用力的拽了一下她的手。
她便垂头望了过去,只见徐妙锦抬了头,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望着她。
随后她就见徐妙锦转过头去对吴静萱坚定的说着:“研姐姐也一起去。”
简妍:......
能不能先问问我本人的意思呢大小姐?
而那边的徐妙华此时却是冷笑了一声说着:“我可不想去凑这个趣。”
说罢,竟是带着自己的丫鬟,转身扬长而去了。
这段日子简妍也约莫听了一些闲言碎语,知道当年吴氏曾是想过要将管家的权利下放给自己的媳妇。论起来是该给大房的秦氏,她丈夫是嫡长子,她就是宗妇。只是那时徐大爷已是死了,她一个寡妇,管什么家?而且从情感上来说,徐二爷是吴氏亲生的,她自然是亲着二房一些,所以她也是想让二房的冯氏来管家,只是秦氏却是不愿的,冯氏自然也是不服的,最后两个人为着这事争抢的险些不成打起来。吴氏没办法,只好自己接着管了。
而因着这事,秦氏和冯氏彼此之间很是不对付,连带着徐妙华也对大房仇视起来。
徐妙华这么不给她面子的转身自行就走了,吴静萱的面上便多少有些尴尬的意思。
而徐妙锦想必也是没打算给她面子,因着她压根就没理会吴静萱,只是仰起头问着简妍:“研姐姐,去我的凝翠轩坐一会好不好?”
一面说,还一面轻轻的摇晃着她的胳膊,看起来两个人实在是熟稔的很。
到了这当会简妍也只能答应了。
她点了点头:“好。正好我还没去过你那里呢。”
徐妙锦很是高兴,拉了简妍的手,转身就要走。她的丫鬟青竹自然是忙跟了上前去,白薇则是随后也跟了过去。
吴静萱便立在了原地,一时面上尴尬的神情就越发的明显了。
自始至终,徐妙锦可都没有开口邀请她去凝翠轩坐一坐的意思。
她的丫鬟雪柳此时就问着她:“姑娘,您去不去四姑娘那里呢?”
吴静萱想着今日正是徐仲宣休沐的日子。虽说他也并不是每个休沐的日子都会回来,可方才小丫鬟过来说她今日是看到了大公子在书斋里的。徐仲宣最是看重徐妙锦这个妹妹,既然他回来了,就定然会去凝翠轩看望她,若是自己去了凝翠轩,不定的就能遇到他呢。
想着徐仲宣清雅的面容,吴静萱的一颗心就如同小鹿乱撞一般,连带着面上也有些发烫了起来。
于是她便立时抬脚跟了上前去。
凝翠轩是一处小小的院落。沿着三级青白石如意踏跺走了上去,两扇黑漆门,门上简简单单的两只圆形黄铜门环。
青竹上前一步拍了拍门,有小丫鬟过来开了门,一见自家姑娘并着这么多人站在门口,忙屈身行了礼,而后垂手退至一旁。
徐妙锦拉着简妍的手,当先一步就跨过了门槛,走进了院子里去。
院子却也不甚大,两旁游廊曲折,中间花街铺地,各色鹅卵石嵌出各种图案花纹。路旁几丛盈盈修竹,窗外几株芭蕉冉冉,假山玲珑。
徐妙锦拉着简妍站在院中,伸手指着前面廊柱上的楹联让她瞧,问着她那上面的字写的好不好。
简妍就见红纸上写着两句诗,疏影月移壁,寒声风满堂。
她知道这是一位唐朝诗人咏竹的诗,放在这里倒也挺应景的。至于这写的如何的事,她私心里猜测着这两行行草应当是徐仲宣所写,便不肯评价,只是点头说着这两句诗很应景,两行行草写的也很好。
吴静萱此时就在旁说着:“这两行行楷写的笔道流畅,挥洒俊秀,表哥在书法上的造诣,实在是炉火纯青。”
简妍怔了一怔,心里想着,难不成是自己看错了,这其实是两行行楷,并不是行草?
她便又望向那副楹联,细细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但还是觉得这两行行书草法多于楷法啊。
而简妍这一看不要紧,眼角余光隐隐约约的就看到明间的槅扇后面正站着一个人。
回纹格心上面糊着厚厚的一层纸,虽然是不透明,看不到内里如何,但今日日光明媚,光线绝佳,若是留意的细看,还是能模模糊糊的看得出来后面站了一个人。
那个人身形甚高,定然是个男子无疑。
能在这凝翠轩里自由出入的男子想来不多的吧?简妍几乎立时就猜到了那个人是谁。
她心里就暗暗的叫了一声苦。
写这幅楹联的正主儿正站在那里呢,她们却在这里谈论着他的字如何。
简妍原本就不欲开口点评那两行字写的到底怎样,这时索性便是再也不开口,只是别过了头去看着旁侧的那丛竹子。
正屋里的徐仲宣这时却是走了出来,站在廊下,望着台阶下的各人。
他身上穿的还是那领青纱直身,这般笔直的站在廊下,仿佛间就如同是一竿青竹般秀逸潇洒。
徐妙锦一见着他,立时就问着:“大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他面对着徐妙锦,甚为简洁的说着,眼角余光却在望着简妍。
少女着了轻红罗衫,玉色绢裙,只是侧过头专注的望着旁侧的那丛青竹,倒好似那竹叶上面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东西一般。
“表哥,”吴静萱面上带了笑,胸腔中的一颗心也是咚咚的跳了起来,柔声细语的说着,“原来你在这里。”
心里却是在想着,他果然是在这里。还好刚刚她并没有因着一时尴尬就转身走了,不然岂不是错过了这次会面。
这时简妍终于是转过了头来。
按照亲疏关系而言,徐妙锦和吴静萱都已经是和徐仲宣打过招呼了,这当会也该轮到她了。
于是她便对着徐仲宣矮身行了个礼,却也并不看他,只是垂眼望着自己的脚尖,客气而又疏离的称呼了一声:“大公子。”
从徐仲宣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望见她乌黑发间簪着的浅蓝绢纱堆花和一只白玉玉兰花簪。
明知道她看不到,但徐仲宣还是鬼使神差般的点了点头,算是致意,而后也称呼了一声:“简姑娘。”
简妍便不再说话,只是垂眼望着地上。
她想起第一日刚来的那会,和简太太参加徐宅的家宴,饭后简太太和吴氏,以及秦氏等人坐在一起闲谈,当时简太太就问了一句,:“不知道大公子可毕过姻事了?”
她此话一出,坐在她下手边的简妍立时就只觉得面上发烫,倒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
在这个年代,这般的当着别人亲眷的面问这样的一句话,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特别是简太太自己还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徐仲宣又是那样的身份摆在那里。
简妍当时就听得秦氏轻笑了一声,随即便见她面上带了轻蔑的笑意在说着:“还没有呢。不过倒是有许多人家拿了自家女儿的庚帖,遣了人来说亲。只是我想着,宣哥儿说起来毕竟是个朝、廷的三品官,——依着他这个年龄来说,这三品的官实在是不小了,往后怕不是前途无量?所以我便想着,宣哥儿的亲事可得好好的挑一挑,即便不能是个公主,或是公侯之女,那至少也得是朝廷的高官之女,那一般小门小户的女子,不说宣哥儿,便是连我也是看不眼的,竟是不用开口提的好。”
她这一番话说完,不但是简太太的面上有些讪讪的,便是吴氏的面上也有些不好看了。
秦氏这话,明面上是说给简太太听的,可暗地里也是说给她听的。吴静萱的事,想来她早就是明了了。
简妍当时更是深深的垂下了头去,觉得自己真是什么脸都被简太太给丢尽了。
从这往后,不定的这徐宅里的人都怎么看她,以为她要怎么攀附着徐仲宣呢。是以打那夜之后,她倒是能不与徐仲宣见面就不与他相见,省得别人在后面闲言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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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徐妙锦的屋子之后,简妍便安安静静的坐在桌旁,垂眼望着红色桌围上绣着的海棠蝴蝶图案,致力于让自己成为一团空气,不会有人注意到。
而与她的低调不同,吴静萱自从进了屋之后,便指使着青竹去寻了一只雨过天青色的花瓠过来,又指使着小丫鬟杏儿去装了半花瓠水,而后自雪柳手中捧着的一捧桃花里挑拣出了两枝开的最好的出来,亲手插到了花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