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岔道口,一边通往露居,一边通往宁居。席翠扶着芸婷止住了脚步,王少梅跟在后面,王少菊走在前面,两人同时感觉到席翠她们的迟疑。“席翠,我想回家”芸婷抬眼,满是泪水。像是无辜受惊的孩子,可她明明受了罚却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离开爹娘来到这里,身边都是陌生人,这些人里头大多不喜欢她,她害怕,她想回到熟悉的侯府,想念爹娘的怀抱,想念家人的温暖。席翠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疼了都不曾皱一下眉头。相伴五年她当然知道芸婷说的家是哪里,可是怎么可能她如今能做的也就剩下如此安静的守候,给不了承诺,谁又知道她这样单薄的身躯,这样卑微的身份究竟能不能给芸婷带来期待的安全感王少菊的眼睛也湿润了,只是什么都没说。王少梅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可心里还是有些动容的。此刻的芸婷战战兢兢蜷缩着身子,嘴唇发白,真的有那么害怕吗她没有芸婷那般简单的心性,自然无法理解她的感觉,但芸婷天性使然绝对没有伪装,她是真的在恐惧。王家,名动京城的王家啊,多少名门闺女趋之若鹜,而眼前这个让她们人人称羡的女人居然对这里感到恐惧真是绝妙的讽刺席翠被芸婷抱着没办法行礼,只能微微弯腰,对两位小姐道,“二位小姐恕罪,小姐这般样子怕是没办法去老太太那里了,还请二位小姐解释一二。奴婢这就带小姐先回露居了。”王家姐妹虽没有说话却都是点点头算是允了。席翠这才扶着芸婷走到了另一条道上。喜梅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了她们身后。看着三人的身影隐入假山之后,王少菊叹息一声,继续前行。“你叹什么气觉得她可怜”王少梅快走两步追上她,道,“今日妹妹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啊,居然也学会护人了,怎么不怕破坏了你在母亲心里那温婉可人的乖巧形象了”“姐姐莫在开玩笑了”王少菊只顾着走路,似乎不想跟她多说话,故意加快了脚步。“我反倒觉得席芸婷很幸运,至少比我们要幸运。可以爱自己想爱的人,信自己想信的人,除了有哥哥那样的丈夫护着身边还有席翠那样一个聪明机智却又忠心耿耿的丫鬟。我们有什么不过是豢养精美笼子里的小鸟,即使将来嫁了人也无非是换一个鸟笼而已。”多少年了,这是王少梅第一次在王少菊跟前说到我们这个词。从那件事之后,她的口中再没有出现过我们,无论在谁面前,她们的名字同时出现的时候便成了我与你。王少菊忽然抬头看着她,双眼蒙着一层薄雾,“姐姐”王少梅被她这个眼神看的浑身不舒服,白了她一眼,“少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鸡皮疙瘩掉一地”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不由一暖。到底是同病相怜的自家姐妹回到露居席翠就发现喜梅不见了,她有些生气了。小姐这个样子她不小心在跟前伺候着还到处乱跑是真的不明白找到了靠山有恃无恐了难道不知道现在小姐才是自己的主子,唇亡齿寒是什么意思吗这个蠢货吩咐一个小丫头去找了大夫,她才又坐回芸婷身边。芸婷已经躺在了床上,双眼紧闭,眉头微蹙,额上冷汗密集,脸色发白,嘴唇都失了血色。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芸婷,她是有多害怕自己改怎么帮她小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席翠身边,摇着头看着芸婷,“真是可怜,做恶梦了呢。”对了他能窥探人心席翠拉一拉小遗的衣袖,一脸的谄媚。小遗嗤鼻,“你每次摆弄出这幅嘴脸准没好事。但是这件事我帮不了你,我可以窥见旁人的心却独独看不到她的。”你在开什么玩笑席翠张大了嘴,半天才回神,“小姐的心思最简单不过了,有时候连我都能一眼看穿,你居然看不到使性子也不看看时候,真当我跟小姐一样好骗吗刚才你还说她在做恶梦呢”小遗指着芸婷怒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人你看看这张脸,白痴都知道她在作恶梦好吗”“那你出来干什么”什么忙都帮不了还好意思出来显摆。“我算了念在你挂心这个人情绪不好我就不跟你计较了。”顿了好半天才再次开口道,“你都不想知道那个喜梅在干什么吗这个人只是被吓到了,暂时死不了。可是那个喜梅你要再不管管事情就真的不好收拾了”说完就走了。席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他们怎么就不知道自己的样子让人很难喜欢呢喜梅,喜梅,你到底在干什么啊站起来出了房间,外面站着两个小丫头。叫了一个进去看着芸婷,席翠借口去换衣服,进了旁边下人住的偏院。喜梅的房间在自己隔壁,这会左右无人,席翠悄悄拐了进去。这边的结构摆设都与自己的房间相差无几,只是喜梅更讲究一些把纱帐什么的摆弄的更加精致一些。梳妆台上的胭脂也比自己的多,喜梅到底是管家的女儿,这些东西多多少少能比别人多拿一些。就连首饰盒子都比自己的大。等等,首饰盒子就算她爹是管家也用不了三个首饰盒子吧每一个都比自己的大,还有一个几乎是全新的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于是席翠慢慢打开最上面那个,里面居然只放了一个金钗。是个镶了红宝石的凤尾金钗,这东西一看就不是喜梅这样的身份能有的。谁给她的出手这么大方席翠很想再看看别的,可外面传来脚步声,让她吓了一跳。捂着嘴压低身子,两个丫头从窗前经过,并没有从窗户缝往里看,自然也不可能看到席翠。小遗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就知道你是个笨蛋,重要的东西喜梅怎么可能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去床那边试试。”席翠闻声走到床边,摸索了枕下,没有东西,把床铺齐齐摸索了一遍还是没发现,终于在叠放整齐的被褥中发现了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个窄口胖身的白色小瓷瓶和一张纸,纸上面整整齐齐写着一些人的名字还有一些铺子的招牌。“什么东西”席翠以为小遗还在身边,忍不住发问。可哪里还有人回答她。看了半天也没什么头绪,就这么把这些拿走怕是会打草惊蛇吧席翠想了想,知道地方就好了,先放回去,找小遗问问喜梅从哪里得来的这些,再找吴嬷嬷商量对策。然后她左右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之后出了门。匆忙换了一身衣服回到正院,大夫已经来了。给芸婷把了脉说是心绪郁结,难以排解,身上出了汗又吹了凉风才造成风寒症状。开了药方子带了个丫头去药房拿药去了。晚上吴嬷嬷居然没回来,却等来门口小厮传话说一个侯府管事妈妈来找她。芸婷喝了药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一直抓着自己的手不放,她根本脱不了身,只能叫小厮回复那妈妈一声,叫她稍待一会。不一会王少岩便回来了,看见芸婷病恹恹的躺着,闻着房间里一股子药味,皱着眉头没说话。席翠把位子让开,看着他做到芸婷身边才慢慢退出来。赶紧吩咐小丫头准备晚膳,自己却急急忙忙赶去了大门。来的是侯府的李妈妈,一直跟吴嬷嬷的关系不错。见到席翠也没有怪罪她耽搁时间的意思,只是将她拉到一边,看似对着席翠的耳朵轻声说话,可声音却很是清晰有心人想要听见也不是难事,“夫人近日身体不大好,吴嬷嬷最近可能要一直待在侯府伺候了。她要我交代你一声,那些你用得着的东西都放在小姐的梳妆台上了,她的房间你找人锁起来,里面暂时没人住进了贼就不好了。”“席翠记下了,妈妈专程跑来还等了席翠这么久真是妈妈莫怪。可知夫人究竟出了何事”席翠当然知道她不会说,但是她必须问,既然要装怎么样也不能太假。“这咱就说不清楚了,据说宫里的御医都来了,只知道开了好些药侯爷似乎不想让人知道夫人的病状。哦,对了,吴嬷嬷说小姐那里席翠姑娘务必要瞒着。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出来这么半天,我该回去了。”李妈妈笑着告别席翠,身影消失在暗夜中席翠上了台阶,门口小厮笑脸相迎,说是亲自送席翠回去,嘴脸倒是殷勤的很,可席翠哪里敢真的受了他的这番礼遇,只能婉拒了,谁知两人推辞间就走了不远的路。小厮见席翠一直推辞也不好太勉强,左右看了看这才一脸被拒绝的失落告辞了。席翠这才发现自己走的不是来时的路,虽然从这条路回露居更近一些,可这明显是那小厮故意将自己引到这里来的。他最后与自己告辞时那个表情明显是如释重负一般,该是有人吩咐他这么做的。谁吩咐他的,这又是为何既然他们不想要自己去那条路,想必答案就在那条路上,席翠决定折返回去看看究竟。回到出来时的路上,似乎没什么,一路上安安静静的,连一个人都没有。月底的月亮就像一丝似有似无的银线飘在繁星之间,没什么亮光。席翠抱着双肩磋磨着双臂,这样的夜晚一个人走在小湖中间的小桥上海真有些渗人。湖面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宛如一面泛着黑光的镜子,映着满天繁星。席翠站的小桥正好在湖中央,左右各有一道小径通往两边的小抱厦,白日里看不觉得有什么,晚上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一声轻语入耳,扰了席翠此刻的清净。席翠忍不住闻声望去,左边的抱厦里面似乎有人。虽然很好奇,可是从这条路过去的话就算是在这样的暗夜里自己也会变得很醒目。因为通往这个抱厦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眼下的白玉石径,自己一身葱绿色群服站在上面想不看见都不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席翠想无非就是丫鬟小厮偷情什么的,不看也罢。于是准备放轻脚步偷偷溜走,可没走几步就隐约听见两个字,“傻子”是喜梅的声音,席翠的脚步不由顿住了。喜梅怎么会在这里她和谁在一起跟自己之前在她房间发现的那些东西有没有关系无奈这里什么也听不清,席翠只恨自己不是鱼,不然此刻就可以躲在水里听他们在说什么了。左右看看这座抱厦离湖对面比较近,那边刚好有片竹林,此时的竹叶尚未发黄,席翠的绿衣站在里面反而不容易被发现。于是席翠赶紧小跑几步来到竹林,她压抑着自己狂乱的心跳,尽量保持平稳的呼吸。刚才跑得有些急,这样憋得胸口有些刺痛,可她还是忍住了。侧耳听着湖面传来的声音。“二爷你当我是我们家小姐那样的傻子吗这么重要的东西岂能轻易就给了你我娘可是跟我说了,这份东西是我爹费劲心思弄来的,我还要指着这东西给自己谋划一个不错的将来呢。”席翠说的是什么东西她爹侯府管家弄来的东西,莫非与侯府有关“你个小丫头片子还真有几分鬼灵精,你看你都从爷这里诓走爷多少好东西了爷可是一件事情都没要你做过呢,如今又拿这么一份名单勾爷,至少你得让爷见一见,好赖知道是不是真的吧。”这个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可是急忙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不过听这油腔滑调的语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等等,他们说的名单是怎么回事莫非就是今日在喜梅房里发现的那个“切,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我。还好我早有准备,拿去,这是一半,还有一半更值钱的我收起来了,什么时候能放到二爷你的手里可就看您自己的了”一半喜梅居然来这一手男人好半天没声音,席翠不由想笑。估计那位爷是被喜梅的蠢笨给气到了,这么黑的地方让他怎么看再说了两人现在是在偷会,哪里还敢冒一点火星那不是找死吗果然,过了一会那位爷哄了几句就把喜梅给的东西收走了。两人说话声音也不是很大,偶尔也会有不清楚的时候。不过席翠还是断断续续的听出了一些眉目。那份名单应该是侯府给小姐的嫁妆里那些铺子的掌柜,而这些掌柜并不是摆在明面上的,却实际上掌握着小姐的这些铺子。喜梅给了人的那一张上面的那些人是明面上的,真正隐藏在背后的却还收在自己身上。而这东西原本是侯夫人专门交代给吴嬷嬷的,目的是什么连喜梅她爹都不知道。想来吴嬷嬷最近就是在忙这件事。从两人的yín 词中席翠还知道原来这位爷就是当初替王少岩接亲的刘家老二,刘谦。喜梅到王家的第三天因为没有跟着一起回门就跟刘谦勾搭上了。刘谦搭上喜梅这条线之后却不找她办事,反而给了喜梅不少好处。也就靠着这样得了喜梅的信任,看来他是想放长线钓大鱼的,可是后来王少岩的身子越来越好,眼看着王尚书渐渐把原来交到刘谦手里的事情都交给了王少岩做,刘谦就开始着急了。他倒是没敢对王少岩怎么样,只是给了喜梅一个药瓶,里面放的什么东西也没跟她说,只是叫她收好,时候到了叫她想办法在给王少岩的饭菜里放上一些。喜梅不是傻子,在他再三保证不会害了王少岩的命之后才勉强收下,可一直也没见他让动手,就一直在那里搁着。原来是这样啊看来喜梅的眼光真的是出了大问题了。之前在侯府的时候看上席云剑,她还觉得可以理解,毕竟人品相貌席云剑都是屈指可数的好儿郎。可这位一看就知道心术不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跟了他能有好吗为了这样的人背叛主子真的是蠢钝如猪。既然人家要往死里作践自己席翠也不好拦着,只要想办法把她手里的东西拿回来就好了,方便的话真相帮她一把。回来的路上席翠就想明白为什么门口的小厮会把自己引开了,想是知道刘二爷这个时候会在那里幽会吧。反正小厮决计不会是喜梅的人,喜梅哪里来的本事指挥王家的人啊能在王家这样明目张胆的做出这等见不得人的事来,想来刘家兄妹在王家真的混得相当的风生水起啊,刘氏是不是知道不得而知,只是不知道老太太知道之后会是一种怎样的情形呢席翠觉得这件事还是留到日后再慢慢清算,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处理喜梅手里的东西。拿走就是打草惊蛇不说指不定还会有什么下作的手段等着她们,还不如就这个应付起来有所准备。不拿走,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子被人拿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