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这模样,旁边女子素手执壶,为他倒了一杯温凉的茶水,李闪道了声谢,啜了两口,抬头问道:“身子可还能支撑吗?”
孙婕低首道:“还好。”
此时的孙婕,已经不像在移山云舟上那般,打扮得花枝招展。
她脸色苍白,双眸无神,未施脂粉,本是打下了三分姿色,然而身上很随意地披着一袭颜色素淡的宽袍,腰间系着丝带,袍下却裸出一对雪足,有些慵懒随性,偏又眉目带愁,恰似一位孤梦方醒,闺怨未尽的少妇,凄婉可怜,自有另一番滋味。
尤其是她多年沉沦欲海,不管心态如何,举手投足间,自然带一股妩媚风流,对异性的吸引力,丝毫不减。
在她身边,李闪赏心悦目,但要说沉迷,倒也未必。
李闪是个非常理智的人,在北荒多年的挣扎打拼,早把他心中最后一点儿不切实际的部分给磨消掉。当然,理智不等于无情,他乡遇故知,本就能触发人浓烈的情感,李闪何独能免?
所以他才舍去这年来的积累,从敬奉的那位主上那边,请来仙符,硬是将孙婕救起,这是他的情感底线,里面也有自恃靠山的缘故。
救了之后,就是另一番情况,况且,孙婕的态度,也有所保留。
孙婕疑惑,且忧惧着。
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孙婕可以确认,在移山云舟上,她确实已经死掉了——就算还有一息尚存,却也是进入到了不可逆的死亡进程中,除非是服用仙丹一级的丹药,才有可能逆转生死。
可事实是,李闪轻轻巧巧就把她救了回来。
孙婕不自觉轻抚额头,在她眉心深处,留着一点星芒,此星芒统驭全身气机,以独特的方式流转,从中萌生一点生机,连绵不绝,周遍全身。
正因为有此一着,纵然她如今还是五痨七伤,重伤难愈,却还是保着性命。
这究竟是什么法门?
孙婕问过李闪,可这位童年旧识,也是语焉不详。她还问过道意玉蝉的事儿,事实上,李闪也多次主动和她提起,询问她背后那人的底细。
孙婕对鬼厌之事,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两人由此谈及玉蝉来历,李闪回答说,是“教门圣物”,听到“教门”之类的字眼,孙婕心中本能就有疑惧之感。
可怖的童年,如漆黑的鸦翼,与她的血肉粘连在一起,如影随形,她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李闪还跟着赤阴女仙?
就算后面李闪否认,这个心结总是难除。
看着在一边啜茶思忖的李闪,阴郁的情绪像乌云般漫过心头,她突然开口:“阿闪,你还是走吧。”
李闪一愕,扭头看她。
“我看得出来,你虽是修为不济,却有许多办法,那些人围不住你的,只是因为有我拖累……”
她说的无疑是实情,不过李闪救她下来,不是听她说这些的,他皱起眉头,正要说话,又听孙婕道:“当初,在教中,我最佩服的人是鱼刺哥哥,做梦都想学他那般逃出生天,自由自在,若能做到,已是满足。
“后来当真出逃成功,却转眼落入鬼厌手中,成了他的鼎炉,神魂受制,生不如死,至此方知,这世间处处都是险恶,非双仙教所独有,或许只有寂灭,方是最舒心的归宿。阿闪,你便当是成全我……”
李闪没有即刻回应,孙婕极度悲哀阴郁的心境,多少也影响到了他,这处船舱就显得太狭小压抑了。
一口将凉茶饮尽,些微凉意浸入肺腑,倒是稍洗心头晦暗,他暗忖道:孙婕经历苦楚太多,眼界也给逼给小了,我当年也是如此罢,如今……
想到那一位依旧有些模糊的“主上”,他心中忽地一振——就是刚刚烦恼叹气的时候,他也没有为自家性命担忧过,尤其是最近连续两次祈告都有回应,反馈还有所增强。
有办法的……
正想着,船舱外空气爆鸣声炸开,来势太猛,李闪只觉得头上一凉,整个舱顶都给掀飞了,这时才响起吼啸之音:
“莫要走了鬼厌同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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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估自己了,不过明天中午会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