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在他亲自设计、铸造了一门重炮之后,他发现自己把模数吃透了,这东西非常简单。
一门火炮,使用固定的模数和倍径,就只有口径和倍径是未知数,口径一变,炮身的尺寸、厚度全变,换句话说只要用这套东西,知道弹重几何、倍径多少,那么就算闭着眼,也知道炮身的尺寸、厚度。
确定炮口内直径三寸,那么炮口外直径则为二倍口径,火门处外直径则为三倍口径,炮膛长度视倍径而定,药室到炮尾的厚度为一倍口径,整个火炮的形制就算出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变量是材质,材质好,厚度可以适当减少,材质差,厚度就要适当增加,在此之上不同的倍径又会衍生出不同的装药与威力。
倍径越小,则最大装药越少,因为炮管短火药在膛内燃烧发烟的距离越短,装再多的火药也来不及燃烧,炮弹已经出膛,多余的火药就只能冒烟发火了。
反之倍径越大,炮管越长,炮弹被推出炮膛之前的时间越长,可以使用的装药量更大,炮弹出膛时的速度更快,但相同的是炮膛承受的压力也更大。
这些实践得来的知识,对刘承宗来说,意味着元帅府的火炮设计理念再次登上一个台阶,他们现阶段列装的火炮都将成为旧制,野战使用的狮子炮、千斤炮都将产生更优秀的形制。
但他不打算再在凉州城下铸炮了,因为曹耀从甘州给他送来封信,曹老贼在信上恭喜刘承宗攻克战场铸炮的技术困难,同时也告诉他一个坏消息,再这么铸炮,重炮还没把凉州轰开,甘肃就先扛不住了。
甘肃有大量的矿产资源,而且有大量已经探明的铁矿、铜矿、铅矿,但这个时代的甘肃不是一个正常省份,七八成的壮年男子都是jūn_rén ,矿冶采掘的从业者也多有军事背景。
这种情况下自然资源的产出低得令人发指,整个甘肃,一年采炼的铁也就十几万斤,刘承宗不到半个月就在凉州城下造了四万多斤。
说实话,在此之前刘承宗从来没考虑过物料不够的可能。
因为在他的意识里,在大明的土地上,缺啥都不会缺铁,山西一个县十五税一的铁课,一年就能给朝廷上交五十万斤,这也是大明钢铁产能的缩影。
这种恐怖的产能投影到军事上,就表现为大明的一支jūn_duì 缺啥都有可能,他们可能缺钱、缺粮、缺兵,甚至可能连维持费都不够了,但火炮、火药和铁,永远管够。
轮着刘狮子,居然缺少造炮用铁,这让他感到措手不及。
除此之外,曹耀还带给刘承宗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经过筹算,甘州肃州两处绿洲的草料大豆,不足以供给远征军庞大的骡马冬季食用。
好消息是甘肃绿洲上的能收上来的秋粮,同样也不能满足三万七千野战jūn_duì 、一万两千守城jūn_duì 食用。
所以问题就迎刃而解了,甘肃都督府拿出的解决办法,是预计宰杀九千头驴骡、四千二百匹战马,就能把人的口粮和马的口粮这两个问题一块解决掉。
对于兵粮的问题,刘承宗早有预料,他们在甘肃的战马驴骡比打仗的兵多,打仗的兵又比种地的老百姓多,粮草不济是必然结果。
但曹耀拿出的解决办法,还是让刘承宗在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这鸟人还真是个解决问题的鬼才——他是算准了刘狮子抠门儿,催促进军呢。
杀马治标不治本,歼灭庄浪河谷的明军部队,人粮马粮的问题就直接从根子上解决了。
但具体怎么打庄浪河谷,刘承宗思前想后都没有办法,只好在凉州城下召开军议,召集了杨耀、杨麒、高应登等人,向他们问道:“我想尽快歼灭庄浪河谷的明军,以将肃北河湟连成一片,但后有凉州城,前有古浪峡,你们有什么好办法?”
将领们听见这个问题,一个个都低头不言语,短暂沉默,杨麒看别人都不说话,便开口道:“大帅,古浪峡处处狭窄山道易守难攻,重兵器与辎重都运不上去,只能分小队走山嵴峡谷四面出击,硬攻难免以寡击众。”
“而且眼下兵力,也分不出多少人强攻古浪峡。”杨麒为难道:“凉州城且大且坚,即使掘三十里长壕围困,也必须留足兵力,那城里毕竟一万多jūn_duì ,除非先打下凉州城,否则兵走不开。”
刘承宗缓缓摇头,没有言语。
这说得跟他想的一样,说了跟没说似的。
“大帅。”就在这时,高应登抬头问道:“我们不围凉州城了,行不行?”
“不围?”刘承宗问道:“怎么个不围法?”
“把兵都撤走,留个两千人在城西,看着不让他们出城踩庄稼。”
高应登道:“我去南边打古浪峡,凉州城里的兵要是出来,我们在城外的jūn_duì 就往西撤到永昌去,大不了撤到山丹卫甚至甘州去,到时候怕的就是他们了。”
说罢,他仿佛觉得自己的话没有可信度,又添了一句:“我谅他们也不敢出来。”
刘承宗开始觉得高应登的话确实有点扯,但仔细思索,好像还挺有道理:“他们在城里,我们不打,不是因为攻不下这座城,而是攻下凉州付出的代价比可能获得的粮草大……有道理啊,诶你说的有道理。”
刘承宗在帐中踱出几步,回头道:“我就算把jūn_duì 都撤走,那李鸿嗣敢出城,撑死也不过踩踩我的庄稼,他就不敢出凉州十里地。”
“大帅说得对!”高应登得到刘承宗的承认,兴奋道:“末将就是这个意思,他敢出十里地更好,我立马从南边带兵回来把他剿了,一帮子残兵败将。”
“勇气可嘉!”
刘承宗笑着称赞一句,随后才对杨麒问道:“古浪峡运不上重炮,马能跑、车能走?”
“那自然是能,中间好几个驿站,交通要道。”杨麒想了想说道:“无非是甘肃咽喉,有几处险要之地。”
听见他这么说,刘承宗心里就有底了:“山地不怕,我刘狮子从陕北出来,高原都上去又下来了……打不下庄浪河,我们秋天要杀一万三千匹骡马,我想战马就算要死,也该死在战场上,这条路只要能跑马,我们就算冲也冲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