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而来的蒙古难民里有个会说汉话的僧人,说他们是古如台吉的部众,遭受来自揣旦的突然袭击,小拉尊不准他们渡过黄河,只能逃到汉人地方求大元帅做主。
邹凤神情复杂,人家让元帅府做主很正常,古如台吉的精兵强将都跟着摆言台吉去了南边,如今恐怕都在藏地安营扎寨了。
可是在黄源驿这个地方,哪里称得上是汉人地方?
方圆百里,只有十二个狮子兵和三堵土墙。
别无他法,邹凤只能硬着头皮把求援的消息向南传递,一方面检查装备积极备战,杨鼎瑞让他携带的兵器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远道而来的蒙古马队在对岸烧毁牧民来不及带走的毡帐,四处策马游曳,渡河继续进攻的心思昭然若揭。
看着自己辛苦开垦出的二十亩地被马蹄践踏,想着苦海驿的好友殒命,邹凤怒火中烧。
别人劝说带人向南撤退,被他一口回绝:“我是黄源驿丞,黄源驿没了,还要驿丞有何用?”
邹凤想报仇。
通婚的好处在此时一览无余,驿兵们的老丈人、大舅子、小舅子们,全部被邹凤征召,又从难民与部众里挑出青壮,组成上百人的队伍,作为沿岸守军。
双方隔着黄河对峙,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蒙古兵缺少渡河手段,这条河上的两条渡船都在邹凤手里,任凭他们气急败坏,也对渡河束手无策。
他一天天数着对岸的蒙古士兵数量,一开始是四五百,后来最多的时候接近千骑,而后又慢慢变少,但他们开始从山里拽出枯了不知多久的木头,要做船了。
终于在半个月后,对岸的蒙古兵维持在二百余人,邹凤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有两条一大一小两条船,小的能载六个人,大的能载二十人,本着传承于青海水师的战舰设计思路,大渡船被快速改装。
青海元帅府在刘承宗不知情的情况下,增加黄河水师这一编制。
黄河水师全员十九人,包括提督一名、水兵十一人、辎重兵五人、船夫两人。
装备拥有火炮两门、抬枪两架、轻重火枪八杆的重火力战舰一条,小型打捞舰一艘。
崇祯五年四月十八日早,黄河水师于黄河源头南岸完成誓师,随即全员登船起航,沿岸看见游曳的蒙古马队就发起猛烈攻击,袭击敌军造船厂,击毙敌兵九名、战马三匹。
随后载员六人的打捞舰快速靠岸,五名辎重兵提刀登陆,将敌军携带物资与死马尸体打捞上船,并放火烧毁正在建造的舢板三条,得胜回还。
本来还想抢一条已建造完成的小舢板回来作为打捞舰二号,结果刚下水就沉了。
在这之后,提督邹凤越战越勇,每日出战,九战九捷,甚至还捉了两个俘虏,打得敌军黄河沿岸一里地不敢牧马。
邹凤也在战斗中总结出一套适合作战的装备思路,那两门装上船的猞猁孙第二次作战就被卸了。
总共开炮一次,没能击中敌人,倒是震得船上水兵人心惶惶,生怕渡船沉底儿,非常影响士气。
倒是抬枪在船上非常好用,离远了装大铅弹,命中率奇高,离近了装碎铁渣,一铳放出去能糊得十几个人头破血流。
气得对岸蒙古贵族牙根痒痒,又调来二百多人,躲在山脚造船。
不光对岸在造船,邹凤的下一步打算也是造船。
他的老丈人是附近的番部头人,靠着打捞舰抢来的战利品,整个部落都用上了蒙械装备。
但装备可以抢,兵员素质却不太行,在这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人们很少打仗,征召的丈人军基本上没有参战经验,就算穿上披甲拿上弯刀也像一群草寇。
老丈人愁眉苦脸:“凤儿啊,都不会造船,而且造了船没神器,可不敢打。”
“老爷子,造船是为渡河,我们不会造船,那帮蒙古人就会了?反正两边都不会造船,咱还有个现成的船能看嘛。”
黄河北岸的蒙古贵族造船,是为了宰了邹凤。
而邹凤造船,则是为了给大军渡河提供先机,因为他已从俘虏口中清楚敌人来自哪里了。
敌人的首领是天启年间就进驻甘肃边外的绰克兔台吉,率领来自喀尔喀的蒙古贵族,联合了驻扎在揣旦等倒霉地方的诸多蒙古贵族。
“我从俘虏那打听到,这个鞑子联军有三万人,这个数基本上就是青海除土默特部之外的所有蒙古兵了。”
老丈人一听就吓坏了,他这辈子见的人可能都没有三万,连忙摆手,拉着邹凤胳膊道:“那咱还不往南跑?”
“跑啥啊,这不得跟他们打?”
老丈人一巴掌就拍在自己额头。
其实邹凤的老丈人最近挺高兴,女婿很有本事,死在他手上的蒙古兵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抢来的战利品堆积如山,属于是靠两条渡船在黄河上创业了。
但一听对面有几万jūn_duì ,一辈子没见过啥世面的老丈人心生怯意,只是不太敢说,三万人,你们青海元帅府才多少jūn_duì ,弄不好西宁府都丢了。
邹凤知道丈人心中所想,摆手道:“我不能走,大帅一定正在往北赶,我的兄弟死在对岸,我要是跑了,对不起他、对不起大帅、更对不起我自己,而且西宁丢不了。”
“你咋知道丢不了?”
邹凤一时语塞,这事该咋解释呢?因为东北有个大傻子叫小拉尊?
他分析了绰克兔的进军路线,不是沿着甘肃走祁连山来的,而是从揣旦那边直接攻打盐湖和古如台吉的领地。
但盘踞河东的小拉尊对这事无动于衷,不准古如台吉的部众向东退避,甚至还想借此机会抢哥哥一把。
所以邹凤推测,从茶卡盐池到黄河源头中间,曾经属于古如台吉的领地,多半是全境沦陷了。
“北边有刘老爷坐镇,设立了海西海北二县,大帅还在南山口留驻钟虎将军一千二百精兵,绰克兔要能打下南山口,也就不用从揣旦走了。”
邹凤摆摆手,随后言之凿凿地翘起大拇指:“所以听我的,我们把船造出来,等大帅从南边回援,青海的老天爷还是大帅,你女婿……一定能得个百将干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