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先生笑着摆摆手道:“与其再饱受一番逃亡之苦,在下宁可留在这间炭火烧旺的屋子里……”
他的神态很轻松,仿佛根本不是在谈论自己性命的话题。
看着这位面如枯槁的先生,赵璋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勉强笑了一下。
但这勉强的笑容,并不代表他会将这位先生抛下。
次日清晨,陈太师果然再次举兵攻打临淄城,昨日不曾被摧毁的那些攻城战车,再次出现在守城士卒的眼中。
不过相比较昨日两军厮杀惨烈,今日晋军攻城的势头稍稍有所减缓,想想也是,毕竟太师军的士卒也是人,他们尚未恢复元气倒也不奇怪。
但即便如此,当日的攻城战依旧激烈而紧张。
可能正是在当日看出了麾下士卒的体力不继,隔日,陈太师下令全军歇整,这总算是让临淄喘了口气。
但也仅仅只是喘了口气而已,再隔日,也就是十月十九日,晋军再次对临淄城发动进攻。
不得不说,在经过整整三次的攻城战后,临淄城可谓是摇摇欲坠,尤其是在临近黄昏、晋军无奈撤兵时,仿佛只要再有一个时辰,这座城池便会落入晋军手中。
这令陈太师都感到震撼的是,江东义师硬生生地挡下了这三次攻城。
是凭着兵力两倍于晋军的绝对优势么?
陈太师并不这样看待,在他看来,对面的江东义师更具威胁——这支一支论坚韧与意志皆不亚于他麾下晋军的义师!
没错,义师!
观陈太师有一回在毛铮面前失言,错称对面为‘义师’,可见这位老太师其实也知道对面是一支什么样的jūn_duì 。
只不过,他是晋国的臣子。
十月二十五日,赵璋苦等多时的第一场雪,终于来到。
然而,这场雪却不足以令晋军罢兵,相反,陈太师愈发加紧攻城,争取要在即将来临的连日大雪天之前,一举攻下临淄。
此后,十月二十六日,二十七日,晋军踏着积雪连攻临淄整整两日,两军将士皆苦不堪言。
眼瞅着十一月将至,而临淄城却还未攻打下来,陈太师亦愁眉不展,他满头斑白的头发,仿佛又白了几分。
十月二十八日,陈太师将麾下大将召集于军中帅帐,也不分派任务,而是下了一道死令:“距离十一月仅余两日,这或许是我军今年收复临淄最后的机会,今日,老夫亲自上阵……”
此言一出,帐内众将无不骇然。
什么?
这位年近八旬的老太师,欲亲自上阵?
“老头子。”
原本环抱双臂一副吊儿郎当态度的薛敖,闻言亦是神色一紧,皱着眉头上前劝阻道:“一大把年纪了,可莫要逞强……”
陈太师挥手就打掉了义子薛敖上前阻拦的手,自傲地说道:“仲信,老夫上阵杀敌的时候,你还未出生呢!”
“呃……”薛敖张了张嘴。
这话,倒也没错。
眼前这位老太师上阵杀敌的时候,恐怕在座的诸将没几个降临人世的。
“总而言之……”
拨开了薛敖的手,老太师环视帐内众将,沉声说道:“今日定要攻下临淄!若不下城,绝不撤军!”
看着这位老太师严肃的面色,帐内众将皆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抱拳颔首。
“遵命!”
当日,平日里以便服示人的老太师,罕见地身披甲胄,甚至还提上了一柄巨大的长柄战刀。
在旁的毛铮暗自估测老太师手中兵器以及那一身甲胄的重量,心下暗暗咋舌:近八十高龄的老太师,哪来那么好的体力?
但不得不说,亲自上阵的老太师,在激励士气方面,远不是其他任何一名将领可比,包括薛敖。
当得知这位老太师欲亲自上阵参与攻城的消息时,晋军的士气顿时爆棚,甚至还要超过首日攻城的时候。
“呜呜——”
“呜呜——”
“呜呜——”
三声号角响起,旋即战鼓擂起。
待等中军将罗隆下达了攻城的命令后,老太师亦乘马冲向了临淄的城墙。
此举着实看呆了守卫城墙的江东义师将士们,就连此前直呼老太师为陈仲的赵璋,亦看得目瞪口呆。
不过在反应过来之后,赵璋第一时刻下令弓弩手朝老太师射箭,希望可以击杀这位晋军的主帅。
但很可惜,陈太师身边围满了一个个手持大盾的卫士,哪怕有几支箭矢漏了过去,戎马一生的陈太师,也有足够的经验与实力,用扣在左臂处的那块镀铜铁盾将其挡下。
“今日,必下此城!”
随着陈太师高举手中的长柄战刀指向近在咫尺的临淄城,城外雪地上的数万晋军一下子就炸裂了,一个个如狼似虎般涌向城墙。
而薛敖,亦在今日得偿所愿地当上了先锋将,选择弃马步战的他,迅速登上了云梯车,旋即踩着跳板一跃跃上了城墙。
“老子,薛敖!”
手持长枪的他,傲立于临淄城的南城墙上,尽管面对着周遭无数江东义师士卒而身边却仅有数名晋卒跟随,他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惧色。
反而是面对他的那些江东义师将士们,一个个露出了震撼、畏惧的神色。
或有人喃喃自语:“陈门五虎……”
“杀——!”
喊杀声响彻城墙,在刀光血影间,头颅、断臂四处乱飞。
随着时间的推移,清楚可见晋军逐渐占据上风,在城墙上占据了越来越多的落脚点。
『到此为止了么?』
看到这一幕,赵璋不甘心地攥了攥拳头,却又无可奈何。
『该是时候突围南撤了……』
他心下暗暗想道。
王二十七年十月二十八日,晋太师陈仲率十五万大军鏖战十余日,最终攻陷临淄。
赵璋、赵瑜兄弟率义师残军向南突围撤离。
至此,山东复归晋国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