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彦抓到了,黑锅让叛军的项宣背了,赵虞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尽力把自己摘出去,将一切的责任与过错都扣在童彦这个死人身上。
当然,事实上童彦这会儿还没死。
在思忖了片刻后,他派人唤来了梁城军的士吏王迅与张期二人。
片刻后,王迅与张期便一同来到了赵虞的中军营房,带着一脸的忐忑不安。
“周、周都尉……”
看着一脸忐忑不安的王迅与张期二人,赵虞心下暗笑。
他要将一切的责任与过错都扣在童彦身上,就指望这两人了。
暗笑之余,赵虞故意用沉重的语气说道:“两位,我已将我军遭遇伏击,以及童都尉遭叛军所害一事写成战报,派人送至薛将军手中……”
“战报……”
王迅、张期二人的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期间,王迅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赵虞,不安说道:“周都尉,您……”
仿佛是猜到了二人的心思,赵虞压低声音说道:“这么大的事,你俩以为能隐瞒地住么?”
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营房门口瞥了一眼外头,口中不咸不淡地说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太原骑兵已先我一步将此事禀告薛将军了……”
王迅、张期二人恍然。
他们也知道,眼前这位周都尉,可命令不了那些太原骑兵。
“那……那我二人会……怎么样?”张期一脸苦涩地问道。
赵虞回头看了一眼张期,自顾自说道:“这么大的事,薛将军肯定会亲自来到这边,责问我等……虽然我答应你二人,尽量相帮,但最终如何,还要薛将军如何发落……”
一听这话,王迅立刻就慌了。
毕竟若是眼前这位周都尉如实将一切告诉那位薛将军,那位薛将军得知是他俩贪功冒进所致,那他俩岂还有活命的机会?
他连忙恳求道:“周都尉,您可不能不顾咱们啊……”
赵虞摊摊手,故作为难地说道:“周某自然不会不顾两位,但这很难办啊,所有人都知道,是两位过于冲动,不甚中了叛军的诡计……倘若薛将军到时候问起,你叫我如何回答?”
“可是……可是……”王迅面色大惊。
就在这时,张期在旁低声说道:“倘若这是童都尉的命令呢?”
“童都尉的命令?”
王迅看了一眼同僚,眼眸中绽放希望的精光。
对啊,他们那位童都尉已经被叛军的大将项宣杀了,只要将一切的责任推到这位童都尉身上不就好了?
虽说童都尉过去对他俩不薄,但童都尉终归已经死了,而他俩又想活命,想必童都尉不会介意的。
想到这里,王迅亦用期待的目光看向赵虞。
『呵。』
看着面庞绷紧、神色显得有几分阴骘的张期,再看看满脸期待之色的王迅,赵虞心下暗笑。
他召王迅、张期二人过来,就是为了进一步坐实‘童彦贪功冒进’这件事,好让他从这件事的责任中摘身出去么?
当然,为了防止被王迅、张期看穿,甚至于落下把柄,赵虞还不能轻易答应这件事,他要让王迅、张期二人继续苦苦哀求。
想到这里,他尽管带着面具也依旧板起脸来,带着几分不悦低声说道:“两位是要周某谎报事实?”
“在下不敢。”
张期从赵虞的语气中听出了不满之意,连忙解释道:“只不过,童都尉命我二人急行军追击叛军却也是事实,倘若周都尉当真愿意救我二人性命,在薛将军责问时替我二人美言几句,我等感激不尽。”
“唔……”
赵虞故作迟疑,负背双手在营房内来回踱了几步,这才问王迅与张期道:“童都尉命你二人急行军追击叛军一事,有几人知晓?”
“此事您应该知情啊。”王迅吃惊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赵虞瞥了一眼王迅,皱着眉头说道:“但我一人作证,薛将军未必会信……”
听闻此言,张期连忙说道:“此事我二人身边的护卫都可以作证。”
“这样啊,似乎有机会说服薛将军……”
赵虞背手看向营房的一角。
见赵虞如此作态,王迅与张期对视一眼,旋即上前一步,抱拳低声说道:“若周都尉今日能救我二人性命,我二人没齿难忘。”
听闻此言,赵虞转过身来,看看王迅、又看看张期,缓缓点头道:“罢了,我既已你答应你二人,自然会尽力而为。……但我奉劝两位莫要试图蒙骗薛将军。若两位听我一句劝,你二人介时只要如实相告,证明是童都尉命你等急行追击叛军,其余,周某自会尽量替你二人圆全。”
“多谢周都尉。”
王迅、张期连忙抱拳称谢。
见此,赵虞挥了挥手,旋即继续说道:“有周某替两位圆全,这事问题应该不大……”
他瞥了一眼王迅与张期,后半截话戛然而止。
他原本想连‘童彦的尸骸’这个问题一同解决,但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忽然觉得眼下还不是时候。
最起码要等王迅、张期在薛敖面前证实‘童彦已死’之后,等到那时候,无需他开口,王迅、张期二人自会替你解决这件事——当然,他俩肯定解决不了这件事,因为他俩注定找不到童彦的尸体,回头这俩人还得求计于他。
『我真是越来越擅长这等阴谋诡计了……』
赵虞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毕竟从主观来说,他一向看不起那些阴谋诡计。
此后两日,赵虞率领的晋军这边忙着在距城五里的位置安营扎寨,而叛军则在咸平县内歇养军力,同时派人联络尉氏、鄢陵等县的友军,准备一起撤退,故而双方相安无事。
而与此同时,在梁城北面的大河渡口,薛敖正带着一队卫士等候在当日他率军渡河的那座桥梁旁。
不多时,薛敖视线所及之处,隐隐出现了一支数量庞大的jūn_duì 。
“来了。”薛敖身边的魏璝低声提醒道。
薛敖点点头,继续目视前方。
片刻后,远方那支jūn_duì 徐徐接近,此时已不难看到,这支jūn_duì 中的士卒高举着‘晋’字旗帜,而居中的旗帜,则是一面虎旗。
这面虎旗可不得了,旗面上还纹绘着晋国王室的象征‘昼阳’,它正是晋国太师陈仲的军旗——昼虎旗。
除了晋国直系王室,陈仲陈太师,是晋国唯一一位可以将昼阳纹在旗帜上的重臣,这是他独有的殊荣,也是晋国上代先帝赐予这位陈太师的权力。
不过此番率领这支jūn_duì 前来的,却并非薛敖的义父陈太师,而是他的兄弟,后将军王谡。
“二哥。”
“老五。”
片刻后,薛敖与王谡在大河沿岸碰面,相互笑着寒暄起来。
原来,薛敖之所以没有与赵虞、童彦一同追击陈勖所率领的叛军主力,就是为了等候他的兄弟王谡。
在一番寒暄后,薛敖笑着问王谡道:“老五,你带多少jūn_duì 来帮我?”
王谡伸出五根手指,笑着说道:“五万。”
“这么点?”薛敖皱了皱眉。
“还少?父亲与大哥将三成的jūn_duì 都交给我了……”
“三成?”薛敖愣了愣,不解问道:“不是说邯郸起兵五十万么?”
王谡笑着解释道:“哪有五十万,吓唬人的,十五万而已,父亲的jūn_duì 十万,还有五万邯郸军。”
薛敖好似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问道:“是粮草不足么?”
“啊。”
王谡惆怅地叹了口气,说道:“去年,东郡、平原大河发了洪水,淹了下游几百万亩田地,再加上大河以南叛军作乱,朝廷去年没收上多少粮食,能派十五万jūn_duì 出征就不错了……可能,途中还得问各郡征借一批粮草。”
“是么。”
薛敖亦是一脸惆怅地点点头。
他亦感觉,这几年晋国天灾人祸不断,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聊了几句后,王谡问薛敖道:“不说这些了,叛军呢?”
薛敖轻笑道:“有我坐镇梁城,叛军屡攻不下,原本就已有了退意,忽然前两日,叛军分离崩解,先是江东叛军向东逃窜,随后,那陈勖亦率领着其余jūn_duì 向南撤离……我猜,河北多半有叛军的眼线,得知了老头子‘起兵五十万剿贼’的消息。”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派了李蒙去追击江东叛军,又派了周虎、童彦二人率军去追击陈勖……”
王谡点点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半个时辰后,薛敖带着王谡、魏璝先行回到了梁城,准备进城设宴替他兄弟接风。
没想到刚进城,薛敖就收到了一封急信,是河南都尉李蒙从考县送来的消息。
看到信中内容,薛敖面色微变。
见此,王谡不解问道:“怎么了,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