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平时,像王庆以区区二十几人杀入他汝南县衙,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因为平日里有县尉黄贲在,还有诸多捕头、县卒,那王庆率区区二十几名黑虎贼杀到县衙,不过是自寻死路。
但遗憾的是,前一阵子为了响应叶县令杨定围剿黑虎贼的邀请,他汝南的县尉黄贲率领五百名官兵前往相助——其中至少有一半以上是汝南县衙的衙役。
再加上他汝南县衙此前从未发生过有山贼袭击的凶事,在这方面缺少防备,以至于被王庆轻松得逞。
忽然,刘仪心中闪过一阵惊疑:王庆率人杀入我县衙,莫非与黄贲率人围剿黑虎贼有关?
不过事已至此,他一家三口还有裴绥,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当日临近黄昏时,王庆一行人掳着刘仪一家三口并县丞裴绥,来到了应山群山东北部的一座山附近。
顺便一提,若从应山群山的最高处,俯视整片群山,不难看到整片群山形状酷似一头振翅高飞、尾羽宽大的巨凤,而东北部的那座山,便酷似凤首,因此当地人多称呼为鸟首山、鹰首山,或者凤首山——这里姑且就统一称呼凤首山。
当年‘应山九贼’之一的陈祖,他的山寨就在凤首山的北侧。
凤首山的东西两侧,各有一道山脉,西侧的山脉大致呈西北、东南走向,而东侧的山脉大致呈西、东走向,从高处俯视酷似‘巨凤’的两只翼翅——姑且就泛称‘西翼山’、‘东翼山’。
当年与杨通、陈祖齐名的其余三家应山贼,许和、俞荣、袁许,这三伙人的老巢就在西翼山。
而凤首山往南,则是接连几座相对矮小的矮丘,仿佛‘巨凤’的颈脊。
再往南,又有三四座相对较高的丘陵耸立,仿佛‘巨凤’的胸脯,其中最靠东边的那座山,便是黑虎寨的所在,故而这座山就名为黑虎山。
汝南、襄城前往昆阳的通道,就位于西侧的凤首山、黑虎山,与东侧的东翼山之间,
鉴于当前凤首山的东南、黑虎山的东北,有襄城县尉邹布的县军驻扎,王庆遂在凤首山的北部将马车停了下来,准备今晚带着刘仪、裴绥等人在山中过夜,明日再返回黑虎寨。
值得一提的是,在刘仪一家下马车时,始终躲在母亲背后的小女孩容儿,竟然鼓起勇气询问一身是血的王庆:“你会杀掉我们吗?”
大概这个仅七八岁的小姑娘也看出来王庆是这群人的头头。
可能是料到这个乍看胆怯的小姑娘居然有勇气与自己搭话,王庆着实愣了一下。
“容儿,别多问!”
沈氏吓了一跳,紧张地将女儿搂在怀中,同时惊慌地看向王庆,生怕女儿的询问激怒了这个凶恶的贼寇。
王庆看了几眼被母亲搂在怀中、只露出一双眼睛怯生生看着自己的那个小姑娘,在略一思量后,他罕见地用和蔼的语气回答道:“我不杀女人,无论如何,你跟你娘都会没事的……”
说罢,他歪着头瞥向刘仪与裴绥二人,似笑非笑地又说道:“至于你们两位嘛,就看你们是否配合了……”
这隐含着威胁的话,让刘仪与裴绥面色微变。
刘仪带着怒意说道:“我刚还想,觉得足下多少还有几分人性……”
“哈哈哈。”
王庆哈哈大笑,毫不在意刘仪的讥讽,朝着山上努了努嘴:“上山!”
刘仪、裴绥对视一眼,只能护着沈氏母女,在一干黑虎众的保护且监视下,朝着凤首山的山上而去。
而与此同时,褚燕也已带着他一干弟兄混入了襄城,来到了襄城的县衙门口。
襄城县衙的守备,相比较汝南也好不到那里去,褚燕一行人可谓是势如破竹杀入了县衙。
面对这群胆大包天的山贼,襄城县衙仅留的十几名县卒完全不是对手,一个照面就被褚燕等人杀溃,吓地其中一名负伤的县卒立即丢弃兵器求饶:“这、这位壮士,我上有老、下有小,请高抬贵手……”
褚燕在看了他两眼后,用手中的刀朝旁边指了指,这显然是在示意对方赶紧逃命。
不得不说,算这名县卒运气好,他碰到的是褚燕。
倘若他碰到的是王庆,这位主要看心情的主,多半会补上一刀——虽说王庆不杀老弱妇孺,不杀手无寸铁之辈,但对于已对他刀剑相向的县卒,他未见得会留情。
总而言之,相比较王庆一伙在汝南县衙的屠戮,褚燕在襄城县衙还是比较克制的,拜他所赐,县衙的县卒与文吏虽多有负伤,但倒是没杀几人,只是把这些人吓退就算。
在吓退那些人后,褚燕没多久就在县令的廨房,找到了襄城县的县令王雍。
在得知竟然有贼子杀入县衙的消息后,县令王雍亦是万分惊怒,甚至于当褚燕带着人闯入他的廨房,这位王县令还敢怒声喝斥:“你等是什么人呢?你等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直到褚燕自报了家门:“黑虎寨,褚燕!”
一听说是昆阳的黑虎贼,王雍顿时就吓住了。
毕竟黑虎贼凶名在外——这是一伙历经四次围剿不灭,反而令讨贼官兵伤亡惨重的悍寇。
想来也只有这等亡命之徒,才敢袭他的县衙。
与刘仪差不多,王雍立刻就联想到了他襄城县尉邹布率五百官兵前往昆阳围剿黑虎贼的这件事,连忙说道:“褚壮士此番前来,可是为了叫我襄城退却官兵?我可以答应……”
褚燕有些惊讶于这位王县令的软弱,但他恪守来时赵虞的吩咐,淡淡说道:“我家大首领,请王县令一家前去做客。”
听到这话,王雍吓得面如土色。
黑虎贼的首领周虎请做客?而且还是请他全家?怕不是有去无回哟!
心惊之余,他连忙说道:“褚壮士,褚壮士,这都是误会……事实上王某对贵方并无而已,只是拗不过那杨定,可能贵方不知,那杨定身份显贵,他号召诸县进剿……我是说对贵方不利,我又哪敢拒绝?事实上,在下与昆叶互利会的会长黄绍多有照面……”
他凑近褚燕,低声说道:“那黄绍,也是跟你们一边的人,对吧?”
“……”
褚燕上下打量了几眼王雍,他也有些惊讶于这位王县令知道不少。
想了想,褚燕正色说道:“王县令可以放心,我等并不会对你与你的家眷不利,但大首领下令邀王县令前去,褚某必须照办,请王县令莫要让我难做。”
听到这话,王雍也没办法,只能带着妻儿跟褚燕一行人走。
临走前,褚燕亦吩咐手底下的兄弟在前衙的衙堂放了一把火。
看到这一幕,王雍又惊又急:“褚壮士何故放火?”
他当然着急,毕竟县衙遭贼人放火烧毁,他这个县令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哪怕他也算是被害的苦主。
可能是见褚燕不为所动,王雍急切地向他讲述‘放火烧衙’的恶行究竟会遭到什么样的恶果,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放火烧衙门,就是与晋国为敌,与朝廷为敌,属于十恶不赦的大罪!
但褚燕依旧不为所动。
至少表面上不为所动,但心底嘛,他或多或少也有些担忧。
毕竟傻子也明白放火烧衙门意味着什么。
但同时他也明白,寨里那位大首领执意吩咐他与王庆这么做,那肯定是那位大首领的用意。
在县衙借走了王雍出行的马车,褚燕一行人掳着县令王雍一家,直奔城门。
在城门口,他们亦遭到了留守县卒的阻击,但很显然,这些缺乏操练的县卒,根本不是褚燕以及他身边一干黑虎贼的对手。
要知道黑虎贼那可是被按照正规jūn_duì 训练的。
当晚,褚燕等人将王雍一家掳到了黑虎山东边的东翼山。
因返回黑虎山的途中有五县官兵的联营阻隔,褚燕亦不敢妄动,派了两名弟兄回山寨报信,而他自己则与其余人在山中看押王雍一家,静等赵虞的命令。
汝南、襄城两县遭袭,县令被掳走,自然有县卒跑到黄贲、邹布二人处报讯。
大概当晚的戌时前后,黄贲、邹布二人前后得到己县县卒的汇报,得知自家县令被黑虎贼所掳,二人大惊失色,连忙将此事禀告杨定,希望与杨定商量对策。
在得知这个噩耗后,杨定亦有些瞠目结舌。
纵使他也没想到黑虎贼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在一日之内,同时袭击了汝南、襄城两县,趁二县守备空虚,趁机掳走了两个县的县令。
更令人震惊的人,那两伙黑虎贼还放火烧了县衙。
“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讯号。”
老家将魏栋终归是活了大半辈子,立刻就从这件事中嗅到几分危险,他严肃地说道:“黑虎贼放火焚烧县衙,我认为是为了传递一个讯息,那就是他们眼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说着,他转头看向杨定,沉声说道:“恐怕那周虎是想陷少主于不义!”
“……”
听到这话,杨定深深皱起了眉头。
他当然明白老爷子的意思。
平心而论,他并不认为黑虎贼会被昆阳县招安,毕竟连昆阳县的县尉马盖都是黑虎贼的内应,谁能保证县令刘緈、县丞李煦就不受其控制?
倘若不幸言中,那就真不知谁招安谁了,搞不好整个昆阳县,都会陷入黑虎贼的控制。
但话说回来,黑虎贼在表面上确实有被招安的可能性,而现如今,这群原本还算安分的山贼,突然间变得极其危险,袭击县衙、焚烧衙堂、掳走县令,尽管杨定认为那只是这伙山贼原形毕露,但难保所有人都这么看。
或许会有人觉得,是他杨定‘逼反’了这伙黑虎贼。
而这就意味着,后续那些黑虎贼再做出什么离经叛道、伤天害理的行为,他恐怕也要背负一定的责任。
更要命的是,眼下汝南县的县令刘仪一家,还有襄城县的县令王雍一家,全在黑虎贼的手中。
万一这两家遭黑虎贼杀害,他杨定或也要背负责任——至少他的名声会因此受损,极大地受损。
“卑鄙的伎俩……但确实厉害。”
长吐一口气,杨定沉声说道:“为今之计,唯有铲除周虎,令黑虎贼群龙无首。”
说罢,他转头对魏驰说道:“魏驰,去回覆那几名黑虎贼,就说我答应了。……我愿意给他们二十万钱,但我要求用那周虎的首级来换!再告诉他们,今晚就要动手!”
“今晚?”
魏驰微微一愣。
“唔。”杨定点头说道:“眼下周虎未必已得知他派往汝南、襄城两地的人已经得手,一旦他得到消息,他必然会拿刘、王两位县令要挟我等,到时候我方将陷入被动,一定要在此之前,铲除那周虎!……周虎一死,余众不足为惧!”
“明白了!”
魏驰抱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