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乃是免朝的时候,夫差昨夜是歇息在夷光的宫室里。白日起来,夫差展开双臂,让侍女们围绕他将衣裳穿上。那边床榻上几名貌美的妙龄侍女正在将寝席给收拾整齐。侍女们围着夫差忙的团团转,他一边展开双臂任由侍女们穿戴,一边抬头朝那边在镜台前梳妆的夷光看去。
夷光此时正跪坐在青铜镜台前,金黄色的青铜镜将女子妍丽的容貌映的极为柔和。身后的一名侍女将她的长发绾成发髻。
夷光手里持着一支头尖尖的木笔沾着一只小漆妆盒里的黑黛,将眉描画的细长。夷光并不像此时的女子将眉毛完全剃去,只是稍作了修剪。
此时好蛾眉,眉毛要画的弯弯长长,要是楚女还会画直眉。
夫差看着夷光对着青铜镜一点点的将眉描长,他之前也没怎么仔细看妇人打理妆容,瞧着那么一个娇俏的少女对镜描眉,不禁也觉得有些新奇。
待到侍女将长长的玉组给他悬在腰间后,夫差挥袖让一众侍女退下,走到夷光身后看着她描眉。
夷光第一次被男人盯着化妆,有些局促。她看着镜子里照出来夫差的脸,手里的木笔也放了下来。
夫差一看她停住了有些不满,“哎?怎了?继续。”
夷光转过头来,“国君看着妾做甚么?”
夫差一笑,“看你梳妆而已,来,继续继续。”说着,瞟一眼服侍的侍女,侍女会意从一只大漆盒中捧出一只红底朱纹的小漆盒,打开了来是散发幽幽香气的香泽,侍女用指头挖出一大块涂在夷光的头发上。
雪肤黑发芳香郁渥,梳妆的女子取出一只小小的木棍沾了画眉的黑黛,细致的描绘起眼睛来。夫差还没怎么见过有女子描画眼睛的,觉得稀奇。
她是把盒子里的那些画眉的黑黛当做眼线膏用,手中的黑黛画到眼角稍微的向上一勾,这眼线不必画的多浓,细细的就可以了。而且这东西可不比两千年后,上多了两只眼睛黑乎乎的够吓人。
夷光画好眼线,让侍女递上茜粉,将眼睛周围用些许的茜粉晕上一层桃色。装扮好后,她回过头朝着夫差眨眼一笑。
夫差见着那双顾盼生辉的妙目,之前他也知道这双眼睛生的好,盼顾间水意潋滟不说还似有情意流转其中,他喜欢的也是这双眼睛。如今被她那么一看,觉得那双眼睛比晚间还多出了几分妩媚。
夷光见着夫差嘴边露出一笑,她道,“今日国君不去上朝?”
以往每天天不亮夫差就要起来,套上沉重的衣冠去上朝。夷光一开始都还吓了一大跳,毕竟夫差这悲剧的在后世是传成只爱美人,天天就想着和西施寻欢作乐。一开始就是泥巴扶不上墙。结果她看到的夫差是天不亮就要起来上朝,和一众卿大夫能磨叽半天。等到有战事他还要亲自披甲上阵。
怎么看,他都不是一副无能败家子的样子。
“今日不上朝,也要让那些上卿大夫有休沐的日子。”早有人在他身边放了一张凭几,夫差靠着凭几说道。
夷光点了点头,她起身站起来,侍女将一件素纱衣套在她身上。朦胧的纱衣下曲裾上精致的大朵花卉绣纹便似是笼罩在轻雾之中。夷光这种装扮艳浓,倒是讨了夫差的喜欢。要是齐姜换了这种装束,他只会觉得不忍去看,干脆掉头走人。但是夷光长的貌美,还年少。在他的眼里自然是怎么样都好看的。
“今日不上朝,寡人带上你和郑旦两人游湖如何?”夫差一把抱过夷光问道。
“好是好,可是只有妾二人么?”夷光乖顺的趴在夫差的怀里问道。
“当然,何须别人?”夫差觉得夷光这话问的有些奇怪,说是带上她们两个就只是带上她们两个,难道还要带上一大群人不成?
夷光听后想象了一下其他妾妇精彩的脸色后,选择了羞涩低头。反正自己和修明两个人已经够让那些妾妇们咬牙切齿的了。再被恨一点也无所谓,反正她也没办法把夫差给洗干净送到她们那里去。
用过蚤食,在一群宫人寺人还有武士的簇拥下乘坐马车到了湖边。修明是不敢让夫差等她,老早就乘车来了。
春日料峭,春风里还带着忽视不了的寒意。夷光一下车就被修明给吓了一跳,修明那张脸上擦了厚厚的粉不说,身上穿的衣物简直要把她这个人都给埋了,穿在身上竟然有些臃肿。天知道修明是最爱靓丽衣饰的,而且自持貌美鲜有人能敌,粉都不肯多擦。要不是素颜见吴王太失礼,她保证次次素着一张脸见夫差。
夷光有些摸不准头脑,而修明也是一副没多大精神的样子。
夷光站在夫差身边,连忙就走了过来亲密的挽住修明的手,她低下头轻声问道,“怎了?身子不好?”
修明蛾眉皱着,摇了摇头。
此时夫差朝她们笑,“来,一起登舟。”
夷光听了脸上立刻就变出笑,将原来那抹担忧给压了下去。她扶着修明就上了船。船是大船,非常大,而且装潢极其豪华,大船的的尾部还华丽的给点缀上翠色的羽毛。夷光这两年在吴宫中关于这样华丽后世又看着发囧的装饰没少看。听寺人召说,楚国的渚宫里还拿这种大羽毛挂在丹色的壁上挂衣裳用。
大船里头并不如外头冷飕飕的湖面,一进去就是夹着一股馨香的暖意扑面而来。夷光的脸原本被外头的风吹的冰凉,被船里头的暖意一暖,手脚也能完全的伸展开了。
夷光笑吟吟的看向修明,却发现修明的脸色不佳,而且眉头蹙起似是很不耐船里头的香味。
奇怪了,修明自己本来不是挺好这种香气的么?
不过为了防止修明这种不在状态被夫差发现,夷光在袖下捏了捏她的手,轻轻挡在她的面前,免得夫差看到发怒。
“来来,你们看。”夫差携美游湖,再加上最近战事顺利,心情十分不错。指着远处一处干栏建造起来的高台宫室对夷光说道。
夷光看着那处宫室修的极高,云雾缭绕其上,看着就像是仙境里一样。她看得立刻就震惊住了,春秋时兴高台宫殿,这个她早就知道了,但是吴宫里这种看起来仙气缭绕的她还是很少见到。
“这真是像东皇太一那种居住的宫室。”夷光心里那么想,换了一种夫差能听得明白的说法。
东皇太一是诸神中地位最高的,她这么一说倒是让夫差面露得意,他摆了摆手,“这并不算甚么,等到越国将百年好木送上,还能建造比这更高的宫室。”
然后你就要穷得叮当响了,夷光在心中接话道。
这修建宫室,所用的木料,木柱,宫室越大,所需要的大树木就越多。而树木没几个年头长不到那么粗。而且还有因为修宫室需要的徭役,徭役是吴王无须付出代价的。但是这田里的收成因为男丁的不足,肯定要受到影响。
夷光一下子就能理解为什么勾践范蠡文种那么可劲的给夫差送好木料。毕竟这可是个好法子耗吴国国力。
她想着要怎么回夫差话的时候,那边修明却痛苦的捂住了嘴逆呕出来。
那些宫人立刻就围上来,有些人将修明搀扶下去,还有人将地上吐出的那些秽物给擦拭干净将用的香草再增加许多,好将秽物的不洁味道给遮盖过去。
修明那么一吐,夫差就转过头来了。夷光心立刻就提到喉咙口,万一夫差发怒怎么办,她要怎么求情才好?
“怎么了,靠岸!让疾医来给郑旦诊治!”夫差下令道。
夷光听了夫差这话,转头就看见夫差。夫差容貌算不上多好,此刻更是蹙眉,要不是方才那话她还会以为夫差会把修明给怎么样。
大船被划的飞快,没过一会儿就靠了岸,寺人们一路将疾医给请来。疾医给修明诊脉,又是看,又是问。
过了一会疾医朝夫差一拜,“大喜。”
这个大喜还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宫中美人怀孕了。果然夫差笑了起来让修明赶紧回去休息。
子嗣对于夫差来说还是十分重要的,他的儿子并不多。就连太子都是将近二十岁的时候才有。
人世无常,儿子自然是越多越好。
所以郑旦重身他高兴的很,随带着还将那股火热的眼光投向了一边还在服侍的夷光。
夷光被他这种眼神看得脖子后面的寒毛都要起来了。
此次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里,夫差还是在她这里。夷光简直是被折腾的不得了。不过好在夫差又要出征了,春秋两季正好是出战的时候,夫差身为吴王,没有理由不自己上阵。于是他带着太子友又和北方的诸侯干上了。
就在吴王要起身出征的时候,君夫人身上又有不适。
毕竟是嫡妻,夫差就算是再不在齐姜那里过夜,还是派人过去问两声,随便让君夫人带着后寝的几个妾侍一起去温泉那里泡一泡,正好驱散一下病气。
齐姜知道后笑得有些无奈,看来这次去泡温汤还得把那个越女带上。毕竟越女最近风头正盛,重身呢……
郑旦重身不能轻易移动,那就让西施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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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坚赶到姑苏城外的时候正好遇上吴军出发,锋利的吴戈还有森森排列的长戟,还有那一列一列的戎车。
钟坚站在那里看了一下路过的吴军,然后自己转身就进了传舍里。传舍里正是好热闹,或许因为是战事逼近,姑苏里的有些官眷也出来送夫君父兄出征,然后回来在传舍里歇息一下。此时还没有男女不能相见的大防,而且吴国本来地处蛮夷就更加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