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松溪赫然想起,李钦载曾经在江州对他儿子陆云说过的话,而陆云遵言下到江州城外村庄的所见所闻。
于是陆松溪顿时对李钦载的目的若有所悟。
“李郡公,陆氏能付出的不多,终归要依您心意才好,不如……老夫以陆氏家主的名义承诺,从今日起,吴郡陆氏停止收买扩张江南土地。”
“其余几大望族如何,陆某不敢说,但我陆氏名下的土地便到此为止,世代不敢再圈占,如若朝廷不信,可遣百骑司随时监察,若有违此言,陆氏甘愿领罪。”
小心翼翼地看着李钦载,陆松溪低声道:“不知陆氏的付出,李郡公可满意?”
陆松溪如此果断地承诺停止扩张,自然也不是忠于朝廷天子。
他是个聪明人,可以说他比江南其他几位望族家主更聪明。
从李钦载下江南起,他便敏感地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所以他立马派出自己的嫡子,第一个投向李钦载。
而今日李钦载对江南望族家主们摊牌,更加证实了李钦载此行来意不善。
百骑司将各大望族名下实际拥有的田亩数查得明明白白,也就是说,从今以后,各大望族名下的田产土地都必须按照实际数量,老老实实给朝廷交赋税。
瞒报土地已不可能,老实交税的话,土地产生的利益自然降低了很多。
而李钦载又代表朝廷给陆松溪白送了数十万亩土地,虽然那土地在大海的尽头,八字还没见一撇,可相比被查得明明白白的江南土地,新大陆减免十年赋税的土地更吸引人。
利弊稍微一分析,作为聪明人的陆松溪自然懂得如何取舍了。
李钦载露出欣慰的笑容,但笑容却只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陆家主,这是你陆家的付出,我要的,是在江南各望族各州县立下规矩。”
“不然,就算你们七大望族停止圈占土地了,假以年月,别的地主乡绅又起了势,照样大肆圈占土地,我难道每隔几年下一趟江南,灭一户地主?他们舍得死,我可懒得跑。”
陆松溪沉默下来。
良久,陆松溪突然问道:“李郡公可知自己在做什么吗?”
李钦载微笑:“我知道。”
“给整个江南望族地主立规矩,尤其是关于土地方面的规矩……您这可不止是与江南望族为敌,而是与天下世家门阀为敌。”
李钦载笑道:“同时得罪那么多人,我也有点害怕,所以,我需要打开一个缺口。”
陆松溪福至心灵,惊愕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所以,我吴郡陆氏便是那个缺口?”
李钦载眨眼:“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陆松溪苦笑,果然,天下岂有白送的土地,一送就是数十万亩,还免十年赋税,做梦都不敢梦得如此完美,果然天上掉下来的好处是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定了定神,陆松溪沉声道:“陆氏还需要付出什么,李郡公尽管明说。”
李钦载笑容渐敛,盯着他的眼睛道:“陆氏明日便放出话去,愿遵钦差谕令,补齐名下实际田产的赋税,并上表天子,自请其罪。”
“当然,陆家主放心,天子一定会原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