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台笙抢先一步开了口,与常遇道:“在别人家里校书稿所以晚了。宋婶方才说煮了好喝的汤,今日天冷,你先去喝点汤等姑姑一起吃饭,好么?”
常遇点点头,刚要走,忽而又凑到常台笙耳边,小声跟她道:“陈叔叔跟人打架了吗?为何脖子上会那样……”
常台笙伸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再不去吃汤要凉了。”至此,小丫头才乖乖走了。
常台笙丢下书,起身套上棉袍,瞥了一眼陈俨:“你不打算回去么?”
“难道你不留我吃饭么?”
常台笙忽偏头打了个喷嚏,她捂住鼻子定了定神:“我似乎感了风寒,会过给别人,你还是不要在我府里吃饭为好。”
“如果你是怕这个,那完全不必担心,若要过给我的话你早该过给我了,昨晚你——”他指了指自己被咬破的唇角,刚要接着说,却已是被常台笙抢先一步捂住了嘴。
她不想听他说昨晚发生的的任何事,更不想知道任何细节。
某人睁着两眼无辜地看看她,闷闷抱怨出一句:“难道你不想听吗……”
“没有兴趣。”常台笙松了手,干脆利落地给了总结。
“可是你昨晚很美,我也是昨晚才知道原来你……”抑制不住的称赞语气。
常台笙又捂住了他的嘴:“我已经告诉你了,我没有兴趣也不想听。你就当我昨晚发热不舒服,只是不小心将你当成了冰块,明白吗?”
陈俨却忽地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一点点移开她捂在他唇上的手,目光则在那只手上轻轻流转,神情愉悦:“原来是这样么,不过没有关系——我有新发现,你想听听么?”
“不想听。”
“好吧。”他本来想说他发现她这双手当真是很灵活很舒服。不仅会刻字会写稿,还能在毫无章法的触摸中体现出难以替代的魔力。
他好喜欢。
陈俨忽然轻拍拍常台笙的头:“虽然我不能留在这里吃饭,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
很喜欢,没有后半句。喜欢什么呢?噢,一定是全部。
陈俨孤孤单单但很愉悦地独自走了,常台笙在走廊里看他离开,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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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时,常台笙忽地接到了一本帖子。
因临近年底,苏杭一带每年一度的大书市集会也即将拉开序幕。虽平日里也会有几家书商联合办些小书市,但规模根本无法与年底这个大集会相提并论。这是书商的盛宴,亦是买书者爱书者的大日子。
书业内的老规矩是苏杭几大老牌书商轮流主办,外人几乎插不了手。芥堂在苏杭一带虽也很有名望,但论起主办书市来,还是少了那么点资格,可今年几大书商集聚杭州商议书市筹备事宜,竟给常台笙发了帖子。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就算不是主办,能协同办完这书市,也是很了不得的事。
请帖发得很急,时间定在第二日中午,就在盛元楼。
居安堂黄为安,建文堂杨友心,以及五台馆李崧,一行人陆陆续续到时,常台笙却已在盛元楼等候多时。之前常台笙也见过业内的这几位老牌书商,见了也并不会觉得多尴尬,但客套是免不了的。
一番寒暄下来,各自坐定。李崧为人直爽,承父业至今,整十个年头,业内风评极好,也是这三位中与常台笙还算有点交情的一位。他先开了口道:“常堂主,今日邀你过来,是想问问,你是否有意承办今年的苏杭书市?”
对常台笙而言,这开门见山似的委任简直令她受宠若惊。她轻轻搁下茶杯,回得有条不紊:“承蒙厚爱,但芥堂经营书籍不过几年时间,担此重任,实在……有些惶恐,但若前辈们信得过,晚辈亦当竭尽全力。”
对面的杨友心笑笑:“常堂主,我坦白跟你说罢,找到你也是因崇园的关系。百年崇园,当年留下的书册在读书人心中分量很重,当年崇园做这行时,我等祖辈还未涉足书业。若论前辈,崇园方是前辈。如今崇园又重归常家,这事早传得沸沸扬扬,你既然有意将这块旧牌子拎出来做,那我们也就沾一回这老牌子的光。所以这回,不是以芥堂的名义来主办,而是崇园,常堂主可愿意?”
常台笙自不会拒绝,但杨友心方才这话里的意思,却是——想借崇园的牌子一用,但崇园不是你常台笙做出来的,你不过是沾多少代前祖宗的光罢了。至于你常台笙一手办起来的芥堂书业,那还完全不够格。
否定,否定,否定。
常台笙微笑着回说:“自然是,求之不得。”
杨友心甚为满意地握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瞥一眼一直埋头在吃的黄为安:“黄兄,杭州的东西难道还没苏州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