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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莹把事情看得这么通透,程培佳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聊下去了。
程培佳也三十多岁了,勉强算见过面。
但作为女人,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没几个能这么平静的。
程培佳想,沈莹应该是个内心强大的年轻人。
如果没有这么强大的内心,根本不可能和徐民成在一起。
程培佳说:“你看得这么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你了。”
沈莹说:“不用劝啊,我决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我做好心理准备就好了。有限的生命里不要留下遗憾就好了。”
程培佳看着沈莹,有些感慨地说:“你是个内心强大的孩子。”
沈莹说:“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程培佳说:“你工作如果不忙的话,就多陪陪他吧。医生刚才说了,他自己也得有要活下去的意识。不然身子垮得更快。”
沈莹点头:“嗯,我知道了。”
沈莹刚才已经决定了,做完江义正的专题之后就请长假。
电视台每个人有一个月的年假,她自从工作之后就没用过。
把任务完成之后和领导申请,应该可以批下来。
程培佳问:“你今天晚上会留下来么?”
沈莹说:“我也不知道。”
程培佳说:“你要是有事儿,就先走吧,我在这里,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联系你。”
沈莹想了一会儿,然后冲程培佳点了点头。
的确,她还有很多事儿没有处理;
处理不好,肯定是腾不出时间来陪徐民成的。
**
沈莹又在医院呆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下班时间之后,她坐公交车回了家。
在小区门口下车,沈莹冷得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冬天来了。
树叶都枯了。
沈莹的情绪不高,回家之后连吃晚饭的心情都没有。
爸妈跟她说话,她也没有回应,一个人木讷地回了卧室。
沈妈妈看沈莹这个样子,不免有些担心。
她放下手头的活儿,跟着沈莹回了卧室。
沈妈妈推门进去,坐到沈莹身边。
“妮,怎么了?”沈妈妈关切地拉起沈莹的手。
这个动作是她们母女谈心的习惯,每次沈莹难过的时候,沈妈妈都会这么拉着她的手。
沈莹的眼眶有些热,但她不想让妈妈过分担心她,所以没哭。
沈莹说:“没事儿。就是工作压力有点儿大了。”
沈妈妈叹了一口气:“哎,没办法。谁让你非选这个工作呢。我和你爸也不了解这一行,实在帮不上你。”
沈莹问:“妈,你怪我吗?其实我有时候会觉得我很不听话……”
沈妈妈说:“你是我女儿,我有什么怪你的。平时就是爱唠叨你几句,妈不让你做这一行,就是怕把你身子弄垮了。累不说,一旦出事儿就是大事儿。”
沈莹说:“妈,我知道。我会好好考虑你的话。”
沈妈妈说:“其实妈也不是不让你当记者。你要是喜欢就可以继续做,妈主要还是不想看你太累、或者有危险。”
沈莹说:“妈,这次专题片拍完,我准备出去玩儿一段时间。”
沈妈妈有些惊讶地问:“你准备休年假了?”
她的惊讶是有原因的。
沈莹在电视台工作,今年是第二年。
去年的时候,他们不止一次地劝沈莹休年假出去玩儿,但沈莹一直不答应。
她非说要好好工作,等做出来好作品以后再去玩儿。
沈莹说:“嗯,准备休息一下了。我现在也算是有了拿得出手的作品吧。”
沈妈妈鼓励她:“你已经很厉害了。想休息就休息吧,好好出去玩儿。爸妈肯定无条件支持你。你那儿钱要是不够了,就问我来拿。”
沈莹抱了抱沈妈妈,“谢谢你啊,妈。”
**
接下来的两三天,沈莹都是连轴转的,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每天早晨五点钟就起床,晚上要十一点以后才能回家。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至少要到两点钟才能睡着。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把江义正的采访给敲定了。
多亏有江岸的帮忙,要不然沈莹也没办法这么快就联系上江义正。
和江岸见过面的第二天早上,沈莹就接到了江岸的电话。
他说,他爸爸已经同意配合他们采访了。
不过他现在不方便行动,可能需要他们到家里一趟。
沈莹立即表示没关系,接二连三地和江岸道谢。
最后江岸都被沈莹弄无奈了。
他说了一句“其实你不用和我客气”,就挂了电话。
……
采访约在下午。
沈莹叫了两个摄像大哥和一个打光的,按照江岸给的地址,找到了他们家。
因为沈莹要过来,江岸今天特意请了假。
沈莹进到江岸家里之后,有些惊讶。
江岸家里条件挺好的,大学的时候,班上好多人都把他戏称为高富帅啊二代啊什么的。
沈莹也一直觉得,江岸身上是有那种气质的。
她没想到……他们家里,竟然这么旧。
破倒是不至于,但真的挺旧的。
沈莹觉得,这房子最起码得住了十几二十年了。
摄像和灯光把场子布置好之后,采访就开始了。
沈莹现在进步了很多,不会再像之前一样问那种特别刺激人的问题了。
江义正年纪其实没多大。
只不过,因为生病,很瘦弱,白头发也特别多。
明明不到五十岁,看起来跟六十似的。
沈莹最先问江义正:“当初是警察哈?”
提起来自己的职业,江义正一下子就来精神了。
他的脸上泛着光,笑着冲沈莹点点头。
他说:“是,现在我也觉得自己是警察。”
沈莹说:“看得出来,您很热爱自己的职业。”
江义正说:“爱啊,肯定爱。就像你爱你的职业一样。”
沈莹心领神会地微笑了一下,她问江义正:“现在身子怎么样了?”
关心式的提问,一步一步地将谈话引到主题上去。
江义正叹了一口气:“就是老样子,这病,就是没办法。”
沈莹问:“会后悔吗?因为当警察染上这个病。”
江义正:“哈哈,我说不后悔,你肯定不相信。这事情咋说呢,因为这病受罪的时候,就会后悔。受罪过去了,就觉得没啥好后悔的。我就算死了,也是为人民光荣牺牲的。”
沈莹问:“还记得当时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吗?”
江义正回忆了一下,说:“晚上,有人打电话举报说有入室抢/劫的。我就拉着几个值班的小伙子跟我一块儿过去了,那个犯罪嫌疑人他比较狡猾,和我们对峙了一阵之后就投降了。我把他制/服的,那会儿也没觉得他的血弄我伤口上了。”
想起来当年的事情,江义正的情绪还是免不了一阵激动。
他到现在都能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他用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词语给沈莹描述了一遍。
……
沈莹听过之后,很长时间没回过神来。
警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伤,不算什么稀奇事儿。
那么多人都会受伤,偏偏只有江义正一个人感染了艾滋病。
沈莹能从江义正的眼底看到绝望。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他提起来的时候眼神还是这样的。
最初查出来艾滋病的时候有多崩溃,也可以想象了。
沈莹和江义正聊了一个多小时,列出来的问题全部聊完之后,沈莹就停下来了。
如果徐民成没住院,她应该不会这么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