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行字,令郑海珠狂喜不已。
她自松江启程时,曾与黄尊素等人说过,自己计划在小雪节气时赶到登州,抢在冻港前开船。
想来是黄尊素知晓她一路会用刘时敏的小勘合住官驿,便尝试将信寄到登州驿站。
松江的战友们太给力了!
八万两呐!
当年隆庆皇帝给整个后宫置办胭脂水粉、头花绫罗,也不过就问户部讨十万两,还没讨成。
虽然黄尊素的信写得很简练,只论结果,没有半句话去描述过程,但郑海珠当然能想象得到,就算是苏东坡用过的琴,能在短短两个月就换来这么大一笔钱,从黄尊素到王月生,再到卢象升,一定煞费苦心。
这一晚,在登州知府陶朗先宴请镇国将军朱以派的席面上,郑海珠人逢有钱精神爽,劲头十足地给陶朗先介绍了自己正在通过几位老爷奏请朝廷批准的火炮铸造计划。
陶朗先果如张耀芳所言,并非尸位素餐之人。
只是,凭如今的官位,他还插手不了登辽海防,镇压闻香教所募的兵也多用的冷兵器,他又不像徐光启、孙元化那般接触西学,故而对火器攻防不熟。
但一听郑海珠说完西班牙舰载炮的海战经历,以及濠境的弗朗基人已开始铸炮武装澳门、准备应对荷兰人的侵扰,陶朗先立刻想到,要向朝廷上奏,由山东巡抚出面,牵头登州知府和登莱海防道,合力改造登州水城,增设炮台。
郑海珠顺势又提出倚仗丹崖山布置交叉火力、防波堤外新铸要塞风格的空心炮台等具体建议。
陶朗先本来听朱以派说,一个江南来的商妇在粉碎闻香教劫持计划中立有头功,还有些疑惑,晚宴的席间见了真人,听君一席谈,才相信对方确实有两把刷子,遂爽快道:“郑姑娘,本官若真从朝廷请到款,定要问你的火器坊买炮。”
郑海珠笑道:“草民已答应王御史,头几门运过来的,可不能收银子。承蒙陶知府青眼,届时给我们自家的火炮教官和火炮手,拨几间瓦房住着、发几两饷银用着,就成。”
陶朗先一口答应,又问了郑海珠给朱以派招矿工的归程日期,约在明年辽海开冻后的三四月间,遂向朱以派保证,会在登州这一头,安排好接洽事宜。
……
翌日大早,郑海珠一行人,与朱以派夫妇别过,在金刀屯私港装完货,启航北上。
近冬的辽海,波涛不惊,蔚蓝的水面上不时有海鸥白色的身影掠过。
没多久,水手来说,刚刚经过的大岛,便是长山岛,就算风力不顺,后日晌午,船也能抵达旅顺口了。
这令郑海珠实地体验到,怪不得大明在行政上把辽东划归山东管辖。
在没有蒸汽动力的时代,单靠风帆,登、辽之间的航程都可以这么短。
所以贵大明到底是咋整的?
若坚持经略东江镇(皮岛)和旅顺这两块,在旅顺驻守浙兵或者川军那样的强兵,保持从登州、莱州供应军需,同时接济好东江镇以毛文龙为代表的辽将。建奴只要带兵往富裕的辽西劫掠,辽南就出人去袭击他们的老巢赫图阿拉,烧物资、抢回丁口,建奴如何还能一鼓作气地往西打?
从抚顺到清河,从开原到铁岭,从辽阳到沈阳,煌煌帝国的广袤辽东辖地,就这样被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奴隶制军事部落,一点点蚕食各处堡垒屏障,一处处蹂躏城池乡村。
其间各种用错人、跑错地、窝里斗、扯后腿、杀良将、毁三观的恼火细节,后世的连续剧可以拍一百集,每集的槽点还不重样儿。
郑海珠在船头吐出一口浊气,闭上双眼,在阳光和海风里,沉思明年四月将要发生在抚顺的那桩大事件。
忽听甲板下,穆枣花的叫声传来。
“吴公子,李大牛,仓中怎么藏了个人!”
郑海珠蓦地睁开眼睛,举步走到船舱边,探头望去。
但见吴邦德三人,押着个瘦弱的女子,出现在木梯边。
那女子抬起头。
郑海珠大吃一惊:“阿娅,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