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凑前,低声问牛承忠:“少主,要不要宰了?”
牛承忠道:“他没做过什么恶,打昏就行。塞上他的嘴,捆住手脚,快些取他钥匙去开后院。”
又吩咐另两个属下:“你们同去,记住暗号了么?”
“记住了,少主放心。”
几个属下转身出门,像泥鳅滑入深潭般,消失在暗夜中。
牛承忠放开郑海珠,麻利地穿上中衣、棉甲,扎好腰带,对着面前目瞪口呆的三个囚徒道:“黄先生,两位姑娘,我是朝廷派来剿匪的。现在我放开你们的手脚,你们自行逃走,路上小心。”
言罢,他先从被昏倒在地的看守身上,摸到两个小钥匙,打开黄尊素的手铐与脚链,又摸出匕首,割断韩希孟和郑海珠腕间的绳索。
郑海珠揉着手腕,言简意赅地问牛承忠:“牛大人,官军可是今夜来攻?我等躲在这棚子里,待你们剿完匪再出来,岂不是更安全?”
牛承忠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两点小油灯的光亮,像暗沉天幕中的两颗星子。
他想:承蒙她看得起,相信我能赢。
牛承忠的嘴角牵了牵,和声道:“姑娘,没有哪场仗,是在还没打之前,就能定输赢的。你们能早些离开是非之地,最好。”
牛承忠又转向黄尊素:“对了黄先生,你可是举告过沈姓考生的科场舞弊?指使邱万梁绑你的,正是那人的父亲,河南巡抚沈大人,。在下敬你是非分明,倘使今夜剿匪未遭不测,后头愿意为你奉上证词。”
黄尊素拱手,深揖道谢后,问道:“牛将军可知这两位姑娘,因何被掳?”
牛承忠道:“是邱万梁交代独眼阿六去做的,我只约略晓得,也是替人绑架,欲辱清白。女子不比男子四处行走,若有人着意加害,可在家乡人中留心小人。黄先生本就要任松江推官,护送二位回松江后,正好替二位姑娘暗中查一查。现下,你们随我来。”
他说这番话时,双手完全解放的郑海珠,已从扔在床板上的包袱中摸到自己要带走的东西,塞入怀中,然后去扶韩希孟。
“不用你扶,我又不曾裹脚,逃命未必比你们慢。”韩希孟语气镇静从容,身形已跟上两个男子往门外走。
明代大家闺秀裹足,并非后世满清通行的骨折式残忍裹法,而是沿袭南宋做法,先将前脚掌缠紧、变得细长,再令五趾上翘固定,以追求穿着凤头鞋时秀丽好看。
可在特立独行的韩大小姐看来,这种外廓的纤细就是造作,脚掌脚趾被挤压而迫使行路缓慢的“端庄”,也分明更像老态龙钟的腿脚不便。她对裹足十分抵触,叔叔婶婶拗不过她,只得作罢。
此刻,韩希孟将身上那件松江浅染药斑布的褶裙一提,果然步履灵活迅速,敏捷如林间松鼠。
三人跟着牛承忠穿过柴房与牲口棚间的缺口,面前赫然一扇一丈高的大木门,已被牛承忠的几个下属打开一条缝
牛承忠抬手,对黄尊素等人做个噤声的手势。
郑海珠凝眸望出去,门外似是一条不长的甬道,正对着匪寨城堞在星夜中黑黝黝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