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一片漆黑,屋内重归阒静。
张谏之朝白敏中那边看了会儿,却也没往那边走,只嗓音微哑地开了口:“怎么了?”
白敏中忍着疼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做了噩梦……”
张谏之便没有再问,他放下床帐,躺回去接着睡了。白敏中却咬着牙,脊背处那针刺般疼痛仍,那只阿飘还半空中悬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白姑娘,你若答应了下,下便不捣乱了,会让你好好睡……”那只阿飘又凑近了些,补充道:“不是什么难事……”
白敏中倒吸一口冷气,忙点点头。
阿飘道:“我父亲现下住这间客栈,我没法和他说上话,麻烦白姑娘跟他说一声——”他顿了顿:“让他不要烧纸钱给我了,要纸元宝才行……”
“……”白敏中屏住气,她疼得额头都冒冷汗了。
“我父亲住二楼东边那间房,过两日就要走了,你帮我传个话行么?”那阿飘看似很可怜模样,“我这边也很饿,白姑娘感受我都能体会……”
白敏中倏地坐起来:“知道了!”
她这话音刚落,那边张谏之又坐起来了。张谏之拉开厚厚床帐,仍旧哑着嗓子:“你讲梦话么?”
白敏中慌忙咽了一下口水,爬起来讪讪道:“我去下茅房。”
脊背处痛意陡然间消失了,她跑出门喘口气。那阿飘又落到她面前:“若白姑娘出尔反尔,下还会来……”
白敏中心道如今改行不算命居然会被阿飘威胁,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倒霉透了。
“你自己不能托梦吗……”白敏中小声嘀咕了一句。
阿飘却说:“我不会……”
笨蛋。白敏中心中暗暗嘀咕,又道:“你叫什么……”
阿飘道:“下蔡琼,武陵人氏,参军死了战场上,二十岁,一年前走。家父是生意人,以前不同意我参军,我是偷偷跑出去……”
白敏中闻言愣了愣:“你若是战死话,怎么看起来这般……干净?”
阿飘“哦”了一声,眨眼间便变了个歪头死尸狰狞模样,吓得白敏中往后一跳。
“我不想吓着白姑娘才变得好看些,其实原本很吓人。”
白敏中:“……你赶紧变回来。”
阿飘便又变回先前模样,道:“那就拜托白姑娘了,白姑娘去睡罢。”
白敏中揉揉饿得疼胃,本来睡着了便不会觉着饿了,结果这么一来好难受。那只阿飘已然走了,她这才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接着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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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谏之起得极早,白敏中醒来时见那边床已是空了,便赶紧爬起来叠好毯子跑出去洗脸。
这时辰,张谏之已是到前堂去了。白敏中便去伙房帮忙,她提前烧好一大锅水,厨工大荣这才姗姗来迟。大荣说:“昨晚你睡掌柜屋子了?”
白敏中点点头。
阿堂还是一旁揉面团,嘀咕道:“掌柜让你一个小姑娘家睡地上像什么话,好歹搭个小床。”
白敏中没理他,坐灶膛口给大荣烧锅。
她忙完这边事,又匆匆跑到前边儿,给退房客人收拾房间。一早上忙下来,出了一身汗,66续续有客人下来吃早饭,她瞧见蔡琼父亲下来了,犹豫了一番走过去,问道:“您要吃点什么?”
蔡琼父亲唤作蔡行青,约莫四十几岁年纪,胖胖,食量也挺大,点了一堆,白敏中速记本事很厉害,立时跑去交代给伙房。
等她将吃食都端上来,蔡行青便埋头吃着。白敏中站一旁回忆着昨日阿飘说话,犹豫了半晌,小心翼翼问道:“蔡老爷,您府上一年前是不是走了个人?”
她已经做好被人打死准备了。
蔡行青抬头瞥她一眼,脾气很好地接着吃饭。
“蔡老爷,您府上烧祭时不烧纸元宝么?”
蔡行青手里还抓着半只馒头,嘴里还有一块没咽下去。他慌忙咀嚼几下,望着白敏中道:“你是神婆?”
白敏中:“……”她撒谎道:“昨日有个自称令公子人托梦给小人,说让蔡老爷往后多烧些纸元宝,他实饿得厉害……”
蔡行青中年丧子,闻言一把老泪已经下来了。手里抓馒头也吃不下了,扯住白敏中袖子道:“我那小儿那边过得可还好?”
白敏中咽咽唾沫,胡扯一番道:“挺好,就是饿……”
“哦哦,那我给他多烧些纸元宝便是。”蔡行青依然老泪纵横,一阵唏嘘,过了会儿,又从袖袋里摸出一颗碎银来塞给白敏中:“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