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晚上,再回到宿舍的时候,蝙蝠侠还没有开口,六角就开始了叽叽喳喳,他的语气当中带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
“你看到了吗?那个大块头挨鞭子了!要我说,那可真不好受,他准是被带去东边的矿山,背熔岩石去了,那可不是什么好活,累得要死,还要面对最残暴的监工,不好好干活的家伙都会被带去那里!”
六角不停的在喘着粗气,连带着声音都变粗了一些,他说:“我真不敢相信,我说那些话的时候,脚在不停的抖,我都不敢看监工的眼睛,我的老天啊,你们人类是怎么能想出这么阴险的计谋的?!”
“真被你预料到了,那些矮小魔肯定帮我说话,因为他们也受够那个傻子大块头,而且,奥飞比我更恨他,因为他之前砸矿石的时候,砸死了他的两个孩子,虽然奥飞有二十几个孩子,可那两个孩子是最强壮、最讨人喜欢的……”
六角嘟嘟囔囔的说了很多他们之前的事,说到奥飞是如何生产的,那两个孩子是如何长大的,又是如何被砸死的,这些听起来像是家长里短的话,全都被蝙蝠侠记了下来,成为了情报之一。
“你好像很开心?”蝙蝠侠问道。
“我……我是有点……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一下午,我都觉得非常兴奋,就连干活都比平常卖力气了,我简直太高兴了,终于不用忍受那个傻子了!”
随后,六角又变得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那些该死的熔岩魔,就应该全都滚去岩浆里,他们总是仗着自己身强体壮,欺负我们,要不是这一次闹的动静太大,帮我说话的人太多,监工肯定也会罚我!”
但随后他又叹了口气说:“不过,这招也只能使这一次了,而且,最近矿石要的很急,听说是前线要打仗了,所有人都忙着赶进度,我都快累死了……”
“今天来的那个监工是谁?”蝙蝠侠开口问道,六角思考了一下说:”我听他们说,那是大矿山的头儿,这里不是有七座矿山吗?每座矿山都有一个头儿,整个矿场有一个总头儿,也就是腐心将军大人,再往上……再往上我就不知道了。”
“他经常会用鞭子抽人吗?”蝙蝠侠又问道。
“当然,所有不好干活的矿工,都会挨鞭子,大头儿的鞭子尤其厉害,熔岩魔挨上一下,都差点散架,要是我的话,估计会直接死掉。”六角的语气变得有些颤抖,他说:“我曾经亲眼见过,大头儿用那条鞭子,抽死了奥飞的爷爷……”
“为什么?”蝙蝠侠问。
“因为烈焰粉,哦,就是你看到的监工手里拿着抽的那玩意,这东西可以提神醒脑,还能让人放松,虽然我没抽过,但听说是个好东西。”
“监工抽烈焰粉的时候,撒了一丁点在地上,被奥飞的爷爷捡起来,抽了一口,结果被发现了,然后就被打死了。”
六角的语气有些畏惧,蝙蝠侠开口说:“就因为这点小事?”
“小事,这可不是小事,只有监工能抽烈焰粉,哦,一些老矿工也可以,或者是比较受监工喜欢的人,也有机会抽到,这可是身份的象征。”
“而那些矮小魔,他们算什么?他们抽了烈焰粉,会让所有人都没面子,而且反正他们生的多,打死一两只,也不算什么。”
”你不怕被他们打死吗?”蝙蝠侠沉默了一下,然后问。
“当然怕,谁不怕死?”六角的语气有些畏畏缩缩的,他说:“但是我又不惹事,活干的也不错,所以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蝙蝠侠又沉默了,六角的语气、神态和行为,让他想到了一个人,尽管他们截然不同,但身上有很多相似之处,那就是那个曾经因失温而死在韦恩庄园的小女孩。
曾经,蝙蝠侠不能理解他们的这种愚昧,就好像过一天算一天,从来不想未来,从来不把可能到来的危机放在眼里,不愿意为这些危机做出任何一丁点改变,不愿意去自救。
但是后来,当孑然一身的蝙蝠侠漫步在贫民窟的街上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这种愚昧从何而来。
他们不是不怕,只是用另一种方式来逃避怕也无用、不能反抗的现实,那就是得过且过。
坐在漆黑又狭窄的房间当中,蝙蝠侠仿佛听见了哥谭的雨声,他想,哥谭或许正是缺了一道惊雷,来震醒世人的这种愚昧,让他们想到在人被逼至绝境之后,除了默默死去,还有另一种可能。
他会是这道惊雷吗?蝙蝠侠在心里问自己,但很快,他得到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因为他知道,他内心的创伤带给他的警惕、防卫和怀疑,让他只能成为雨夜中的独行者,而不能够举起旗帜,点燃火焰。
蝙蝠侠曾经想过,教父和席勒是否是在等待着他,而现在他发现,教父、席勒和他,或许都不是哥谭等待的那株苗木。
他们不是雨夜中落下的惊雷,浪潮中举起旗帜的人,或许,他们的一生,也只是给罪恶的土壤松了松土,让种子的根能扎得更深。
到底,谁会在初春惊蛰之时轰然落下?谁会在雨夜生发之际破土而出?
思及这个问题之时,蝙蝠侠发现,他并不在意,在直面了哥谭现实的黑暗之后,他已不再有那么多无谓的幻想,净化这样一片土壤,已经够他穷尽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