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星的声音依然没有温度。
“是!我能明白你们对普通人的憎恨!我能明白你在回忆中的痛苦!但是想想那天的切尔诺伯格你所要保护的感染者同胞都做了他妈的什么!我所能想象到的一切罪行在那场大火中都见到了!那他妈就是一场无差别的屠杀!”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在那些被整合运动杀死的人里,还存在着不歧视感染者的人?你有没有听说过感染者诊所?有没有听到过切城有家医院私下里接收感染者患者进行治疗?”
“结果那家医院呢?没了!变成了跟外面那么多建筑一样的废墟!那些医生都被烧死在了里面,就跟外面那栋大楼上被钉住的尸体下场一样惨,而杀死他们的凶手里就有他们曾救过的人!”
“我知道,你和爱国者的队伍没有参与其中,甚至让自己手下的人建立了避难所,去庇护那些还活着的人。但是那些感染者,那些在城中犯罪的感染者,他们不该死吗?!”
“他们过去的遭遇是很惨,但这不能成为他们肆意践踏生命和道德的理由!我知道他们曾经的待遇,也知道他们在那天犯下了什么罪!”
“还有你口中的亚历克斯,那个代号叫碎骨的家伙,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杀死他吗?”
瓦伦丁指着诺亚,身上的短袍都染成了鲜艳的橙红色。
“那是因为碎骨要杀了他!那个家伙直接在近距离引爆了自己的铳形魔杖!如果不干掉碎骨,现在你根本无法躺在这里跟这个家伙对话!”
“你对罗德岛产生了怀疑,那是不是要罗德岛面对你们整合运动的屠杀不反抗,直到你们杀累了,不想再挥动起手中的屠刀了,能够将所有正常人都踩在脚下了,你才会对罗德岛有那么一点好印象?”
“我华夏粗口!”
瓦伦丁咬着牙齿,右手握拳朝着旁边的碎石猛地一挥。废墟晃了晃,但并没有塌陷的迹象。他颤抖着手,眼睛不再去看着霜星,将脸扭向一边。在他刚刚挥拳砸向的碎石上,一个红色的拳印血淋淋地印在上面。
瓦伦丁没有使用源石技艺,他也没有骂霜星。
切城事件已经成了他心头的一个坎,哪怕平常的时候瓦伦丁再怎么憨再怎么傻,只要激起他心中的那团回忆,他都会像火焰一样愤怒。
在经过一阵爆发的怒吼之后,废墟再一次陷入了沉默。空气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瓦伦丁的心情也开始了缓和。霜星闭着眼没有说话,诺亚坐在她的旁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碎骨他妈的就是一个傻x,知道诺亚对罗德岛的重要性,还非要搞这种自杀式袭击,他还真以为罗德岛会宽恕他?就算自己打不过罗德岛对方也会因为同是感染者就放自己一马?”
“那他想杀死罗德岛的博士,罗德岛为什么就不能杀死他?”
“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就该宽恕你们感染者?哪怕你们伤害的那一方根本就没压迫过你们?”
瓦伦丁低着头,坐在那里碎碎念。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得见。
“整合运动就他妈一恐怖组织。用暴力反抗压迫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你们用暴力去发泄,变成了新的压迫者,那就该被声讨,就该被其他人干掉。”
最后,瓦伦丁不说话了,闭上了嘴。他好像是累了,靠在废墟上不再出声。
“这位小姐你的名字是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霜星打破了这片死寂。
“八重樱。”
瓦伦丁很快就回复了她,但是声音扔向刚才那样冷冰冰的。
自己和霜星仍是敌人,哪怕自己听过霜星的回忆,吃下了她的糖,跟她聊天,但被救出废墟后,两人仍会站在对立面。
“八重樱小姐,我向您道歉。”
“对不起。”
霜星看着瓦伦丁动了动脖子,声音诚恳。作为一名感染者,她大概是整合运动中最理性的人了,对瓦伦丁刚刚的发泄自然是理解的。
“梅菲斯特和一些整合运动成员犯下的罪有目共睹,我会在将来对他做出惩罚。但是现在,让我离开整合运动,我做不到。”
“整个泰拉,能站出来为感染者发声的,只有整合运动。它现在确实是走错了路,但还有弥补的机会。我们不能放弃这个感染者唯一的救命稻草,我和博卓卡斯替会尽力让这个组织回归正轨。”
“对于在切城发生的事,我感到很抱歉。”
霜星的道歉是认真的,瓦伦丁能听出来里面的歉意,也能听出来她对感染者的感情。
但是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这个世界就不会有战争了。”
他的声音已经变得跟霜星一样了。
“那个你们有没有想过和普通人共存?”
诺亚觉得她需要说些什么去改变一下这两只兔子姐姐的注意力。现在的气氛太凝重了,虽然双方都在刻意的压制住自己的源石技艺,但是她不敢保证继续在切尔诺伯格沦陷的这个话题上聊下去这一冰一火会不会打起来。
打起来的结果就是大家一起完蛋。作为一个不会源石技艺的普通人,诺亚博士的下场肯定是三人中最惨的。
“普通人”
霜星将视线放在诺亚的脸上。
“什么叫做普通人?”
“是切尔诺伯格成立手无寸铁却冷眼看着感染者被处以极刑的市民,还是矿场里以设计感染者为乐的乌萨斯征召兵?”
就像刚刚的瓦伦丁一样,此刻的霜星声音也开始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每次想到那些监工的嘴脸,我就咬牙切齿,恨不得割开他们的喉咙,喝他们的血”
每次想到那天火焰中的切尔诺伯格,我就咬牙切齿,恨不得割开整合运动的喉咙,喝他们的血
瓦伦丁轻哼一声,在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
这真的是很可悲的事情。压迫感染者的并不是所有人,但整合运动几乎无差别报复了整座城市。在切城犯下罪的不是所有的整合运动,但是现在被勾起回忆的瓦伦丁只想着如何干掉所有的整合运动。
被仇恨和愤怒冲昏头脑的人是很可怕的,那些整合运动成员就是最好的例子。
“”
“但我不恨乌萨斯人。”
霜星话音一转。
我也不恨感染者。
瓦伦丁小声嘟囔着。毕竟他自己就是个感染者,邢一凰也是感染者,罗德岛有很多人都是感染者。
他恨的是那些在切城烧杀抢掠的感染者,那些借着反抗压迫这一高尚的理由行龌龊之事的感染者。
“当我们的游击队在雪地里跋涉时,从山谷里撤退时,甚至被乌萨斯的jūn_duì 追赶时会在窗边方几杯面包酿的,也是乌萨斯人。”
“乌萨斯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冷血生物。我的敌人只有将感染者逼入绝路的乌萨斯帝国而已。”
“对啊对啊,敌人只有将感染者逼入绝路的乌萨斯帝国而已。”
瓦伦丁翻了个白眼,声音有些欠打。
“然后你们整合运动就把一整个城市给屠了。而切城的那些官员,你口中的敌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快活呢。”
霜星没有理会瓦伦丁的冷嘲热讽,因为他说的是事实。作为一名整合运动的干部,她无法左右领袖塔露拉的决策,也无法去干涉其他干部的行为,只能让自己手下的人管好自己的手。作为那场战争中整合运动里唯一一支没有烧杀抢掠的队伍,霜星不该受到瓦伦丁的冷嘲热讽。但作为整合运动的一员,这个飞来横锅她也没办法。
毕竟瓦伦丁嘲讽的是整合运动,而不是她霜星和雪怪小队。而且霜星相信,如果躺在这里的不是她,是其他的整合运动成员,那么这位粉毛兔子小姐绝不会听那些人讲自己过去的故事,而是直接就拔刀砍人了。
他只是需要一个宣泄的口子而已,而且并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随便了。
“我不会把普通人当做仇敌。被教导去仇恨感染者的乌萨斯人,在被仇恨蒙蔽之前,也只是普通人。只是,因为是敌人就会互相残杀,我们才争斗至此,仅此而已。”
对啊,是敌人就会互相残杀,碎骨的死就是因为这个。如果他不把罗德岛当做敌人,也许现在那只熊还能够出现在你的面前。
瓦伦丁在心中腹诽。
“我是个感染者,没错但在这之前,我是个正常的人。”
“那整合运动现在的作为呢?”
听到这,诺亚询问了一句。但是话刚说出口她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同时瞟了一眼身旁的瓦伦丁。幸好,瓦伦丁已经平静下来了,没有太大的反应,不然这句话结束他肯定又会激动到不行。
“我与博卓卡斯替最大的不合,源于他竭力维护感染者团体的行为。”
“整合运动,感染者能听见的、可依靠的,首个名字。无论整合运动,去向如何,我们都不能,直接破坏它,整合运动的崩塌,让感染者失去信心,斗争的信心。”
“这个老头就是这么说的,也对此深信不疑。”
回想起爱国者的这句话,霜星依然觉得荒谬。但是他也不全是错的,整合运动确实是感染者所能依靠的首个名字,是感染者反抗压迫的开始。如果整合运动被消灭了,那将会是一场沉重的打击。
刚开始就结束了,反抗真的会成功吗?
怕是到时候所有的感染者都会丧失信心,沦为社会最底层的行尸走肉。
但是就因为如此去维护整合运动所做的一切,也未免太盲目了些。就像刚刚瓦伦丁的反应和话语一样,那些并不仇视感染者的普通人也因为这个事件开始厌恶感染者了。在这么下去,事情只会愈发的严重,到最后感染者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不会再有其他任何人的帮助。
整合运动的初心是好的,但路走歪了。霜星想要纠正过来,爱国者却盲目的跟随着塔露拉。他们也无法离开,因为那样只会让自己手下的感染者对自己丧失信心,丧失希望。
“为什么要断断续续的说话?”
诺亚听到了话语中的奇怪之处。
“因为他现在就是这么说话的。我只是,咳咳,复原了他的口气。”
霜星咳嗽一声,声音也小了一些,但诺亚还是听清楚了。
“诺亚博士,你知道,罗德岛为什么是个不为人知的医药企业吗?”
“因为你们不能站上台面。只要走到台前,你们就会变成整合运动现在这个样子。”
被狂热的感染者们簇拥着,维护着,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去支持。不仅如此,向世界公开宣布支持感染者是极为叛逆的行径,那样会让罗德岛变成所有人的靶子。无数势力会渗透进来,让罗德岛变成他们手中的棋子,他们手中的傀儡。也许,那个时候的罗德岛表面上依然是罗德岛,内在不知道隐藏着多少罪恶肮脏的行径。
地球活跃在西亚的某个组织不就是这样么?
它们不是消灭不了,而是有人不想让它们被彻底被消灭。
“你们会走上这条道路。”
“也许吧。”
诺亚看着霜星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哼。”
霜星对诺亚的反应不置可否。
“在冻原上辗转数十年后,一个感染者女人向我们伸出了手。她说,和我一起来,让我们打碎所有枷锁。”
一听到这句话瓦伦丁就知道是谁了。
塔露拉。
“想象一下,我们在一座成为战场的老旧成废墟里相遇。她孤身一人,除了身上的名册和号码簿,什么都没有带。就连她说的那些话,我也觉得不切实际到了可笑的地步。”
“她却对我们说,和我一起来。”
一个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
瓦伦丁突然想到了阿米娅,现在的罗德岛领导人,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就跟霜星描述的塔露拉一样,阿米娅也是个经常说些不切实际话语的理想主义者,而且在不停的为她脑海里的美好愿望奋斗着。
但是,他真的不觉得阿米娅会跟现在的塔露拉沾上边,两人的性格一点点都不像。
昔日的那个“小姑娘”塔露拉,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的暴君?
瓦伦丁不知道,他想知道,又不想知道。
因为
如果真的让他知晓真相的话,他怕自己在未来,能够拥有亲手杀死这个切城事件的始作俑者的时候,下不去手。
但如果他真的不知晓真相的话,或许那隐藏在黑暗里的真正的幕后黑手,瓦伦丁是没机会干掉他了。
就跟这个操蛋的世界一样,这件事也很矛盾。如果塔露拉真的是被控制的,切城事件不是她的本心,那么
塔露拉手里沾染的血怎么办?
那些被塔露拉的火焰烧成焦炭的普通人怎么办?
哪怕自己心里明白真正的凶手不是塔露拉,自己感情上的坎也过不去吧?
在思绪变得愈发混乱之前,瓦伦丁中止了自己的思考。目前来看,距离那一步还很遥远,他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去思考。只能希望自己在这长长的时间中,能找到真正的答案吧。
瓦伦丁微微晃了晃脑袋,继续履行着他作为被倾听者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