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竹已经很少会梦到以前的事了。
他的身份决定了即使是做梦,他也会知道这就是梦,完全的区分梦与现实的区别,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以前发生的事情。
这一次是个例外。
土地上还冒着滚滚硝烟,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没有完全散开,戚竹只是游历到此,也可以说是居无定所,四下漂泊,看看有什么能够帮助的人。
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确定了这个事实,便也没有停留在此的必要,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地上有很多尸体,人的,马的,铠甲被刺穿,马蹄被割断。他们没有一个眼睛是完全闭合上的,以各种不同的姿势扭曲盘在地上。
整片战场,只有一个人是站着的。
不过他也已经死了。
从战服和盔甲来看,死前应该是个将军。
不知怎么,戚竹想去埋葬他,让他入土为安,踏着黄沙走到近处才发现,他是背后被人捅了一记直接身亡。
戚竹叹气,伤口的位置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骁勇善战的将军是被身边最亲近的人给屠害。
他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将军伤口,谁知那伤口竟像一个收缩的小孔,一下把他的手指吸入里面。
戚竹面色一变,赶忙一脚踹开将军,勉强把手指抽出来,后退好几步。
手上的血是淡绿色的。
将军的左臂缓缓抬起,做出一个发号施令的动作,方才还以扭曲恐怖蜷缩在地上的士兵一个个站起来,从他们的兵甲来看,有敌方的,有和将军一*队的。
死人是不分国界的。
他们现在只听这个死去将军发号的施令。
两支jūn_duì 加起来有数千人,戚竹应该庆幸他们此时还没有向自己发动攻击。
手指,胳膊,四肢,士兵更像在跳舞,左脚跨到右脚前,旋转,舞动。
嘴里不断发出‘啊,啊’的声音。
士兵均是面无表情,他们只是履行士兵的职责——服从,而指挥的将军,他满脸血污,戚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看不清他的脸。
舞动的节拍慢慢加强,士兵舞动的速度也渐渐加快,随着力度不断加深的动作,有的之前胳膊还腿中刀的,连同臂膀和大腿一起甩了出去。
死人是不知道疼痛的,他们还在舞动。
戚竹看着这血肉四溅的一幕,脸色阴沉。
士兵将手高高举起,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得此时他们已经有了表情,虔诚,神圣,不可侵犯的献祭一般。
献祭?戚竹猛然清醒,仔细观察起每一个士兵的动作,此时他们已经不再‘啊,啊’的乱叫,而是‘哈,哈’的出气声。
没错,他们在献祭,用自己的灵魂让死去的将军苏醒。
戚竹踹翻身边离得比较近的几个士兵,不过他们很快就站起来了,继续重复之前的动作。
仪式已经快要进入最后一步。
不,不对,哪里不对。
戚竹看着伫立在那里,指挥着士兵一举一动的将军,竟产生了一种他应该活下来的诡异心理。
仪式是影响不到人心的。
鬼使神差地移动脚步走到将军面前,张口却不知说些什么。
他看不清将军的五官,那已经被污血模糊了,但能看清他的眼睛。
清淡的茶色瞳孔,微翘的眼角,一个名字脱口而出,“清玉!”
献祭停止。
戚竹从床上猛地坐起身来,窗外依旧是白天,只是上楼时看见窗外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此时已经绽开一半。
额头上布满汗珠。
戚竹站起身,下床倒了杯热茶,没有直接喝掉,而是闻着茶香慢慢平复自己的心绪。
敲门声传来,戚竹打开门后是一张熟悉的面庞。
阮清玉看他,“戚戚,你脸色好差。”
戚竹点头,“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探头探脑的往屋里张望,戚竹,“想进就进。”
阮清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了进去。
戚竹皱眉,“你在找什么?”
“女人。”阮清玉脱口而出,尔后才反应过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站在一边。
一道警告的目光直直向他射来。
阮清玉撇嘴,“好吧,我承认,刚才做梦梦见你和一个女人在跳舞,你还搂着他的腰,别提有多亲密了。”
戚竹冷冷道,“该不要告诉我你连梦境和现实都分不清楚。”
阮清玉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白天怎么可能想这样的事。”说完他嘀咕道,“就算是跳舞,也应该是你和我跳。”
戚竹不想再去聊这个话题,“陪我下去走走。”
阮清玉自然是乐意之至。
走到大厅的时候发现不止他们一个人,确切的说,除了孙秀青,大家都在这里。
随后孙秀青也下楼了,脸色不是很好。
众人一时无话,直到陆小凤率先开口,试探道,“你们,该不会也做了什么奇怪的梦吧。”
几道目光齐齐向他探来。
陆小凤叹气,看来自己是说对了。
他在梦里,差点被一个跳着楼兰舞蹈的西域美女给一刀刺死,开始美女只是自己在那里跳,后来不知怎么的,冲着陆小凤伸出纤纤玉手,让他一同前来。
陆小凤自然是乐意之至,只是他刚把手搭在美女手上,就被一股狠劲给拉过去,美女一直藏在背后的左手一刀狠狠向他捅来。
好在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灵犀一指都是有用的。
孙秀青是最晚下来的,在梦里,她成了童话故事里的那个小女孩,穿着一双很漂亮的红色舞鞋,不停在跳舞,河边,树林旁,最后事荆棘丛中。
一双世界上最漂亮的舞鞋,只是穿上去却再也脱不下来。
直到后来,为了不筋疲力尽而死,她砍断了自己的双足。
醒来后,脚腕处是撕裂般的疼痛,好像真的被砍断一样,她花费了大量的力气与时间才从旋转楼梯上慢慢走下来。
大家都对自己的梦境保持缄默,绝口不提。
尤其是宫九,他明明最讨厌圆形的东西,却梦见自己变成一个会跳舞的圆润胖子。
有人走过来,戴着面具,瘦高个,又细又长的腿,像根行走的竹竿。
陆小凤,“六百八十二号?”
竹竿样的男子摇头,“我是晋级了,现在是五百一十六号。”
牛肉汤心情很不爽,显然也没做一个好梦,没好气道,“有什么区别?还不死同一个人。”
六百八十二号,不,现在已经是五百一十六号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透过面具都让人觉得不太舒服,“高的级别可以处死低的级别。”
说完,他继续道,“你们真是神奇的一组,竟然这么多人安然度过了第二个夜晚。”
陆小凤插话道,“我明明记得自己只是刚上楼躺了一会儿。”
戚竹想到窗外开到一半的花,似乎想到了什么。
五百一十六号只是微笑,“今晚将是最后一个游戏。”
沙曼蹙起好看的黛眉,“不是说有七个夜晚?”
五百一十六号道,“七个夜晚不代表是七个游戏,说不定今晚就是最后一个夜晚。”说完,他补充道,“只要我们老板愿意,时间可以走的像沙漏一样慢,也可以流逝的如同流水一样快。”
戚竹突然开口问道,“如果昨晚我们在梦中死去会怎么样。”
五百一十六号,“那就是死去了。”
不少人惊出一身冷汗。
“梦境是呈现出人内心的*,凡是都有两面性,有多大的*就会有多大的恐惧,我们不过是将*剔除,只留下恐惧罢了。”说完,他又离开了。
戚竹忍不住望向阮清玉,两人的视线对个正着,想到之前阮清玉描述他的梦境。
戚竹冷哼一声,没出息的东西,竟然是怕自己和女人跳舞。
他望向窗外的杏花,从衰败到重生只需一个时间,它已经全部绽开。
陆小凤也看到了这一幕,有些迟疑地开口道,“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控制时间吗?”
戚竹,“与其说是控制时间,不如说是他们被时间控制住了。”
陆小凤低头,“什么意思?”
戚竹,“如果他们真有自己说的那么神通广大,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这座小丑之家不过是变相囚禁他们的一个牢笼。
陆小凤似有所思。
——————————————————————————
晚饭后,来的不是五百一十六号,而是之前见过的那个老头,短短几天时间,他好像更苍老了,两鬓的头发已经从灰白变成银白。
依旧是侏儒推着他出来。
他如鹰般的目光扫过众人,“恭喜你们来到最后一个游戏。”
牛肉汤不屑呛声,“不过是些低俗游戏,前两个我们不是也没用多大力气就过了?更何况我九哥哥在这里,那容得了你们放肆。”
老人也不气恼,“哦?你们真的确定所有人都过关了?”
戚竹猛地抬头望他,“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老人满是褶子的脸扯出一个微笑,“昨天的游戏,已经有人失败了。”
牛肉汤,“危言耸听,我们一共九个人,不都好好的站在这里。”
老人,“小姑娘,你真的确定自己身旁站着的是自己的同伴?”
牛肉汤噎住。
陆小凤突然想到之前五百八十六号说的那句话,‘你们真是神奇的一组,竟然这么多人安然度过了第二个夜晚。’
是这么多人安然度过了第二个夜晚,而不是第一天他们通过游戏后所说的没有伤亡。
老人,“你们中已经有人死了,只不过身份被人顶替了。”
不少人暗自拉开了自己与其他人的距离。
老人满意的看着这一幕,“顶替死去人身份的,是我们这里最疯狂的一个人,一个变态的杀戮者,‘小丑之家’称他为染血的屠夫。你们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个人,杀了他,或是被他杀。”
陆小凤,“我们怎么确定你不会耍诈,为了让我们达到自相残杀的目的。”
老人摊手,不置可否,“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试试看,”他哈哈大笑,又道,“不过如果被信任的人一刀捅死,估计也有一番滋味。”
陆小凤想到之前所做的梦境,脸色不是很好。
无论他们中有没有人身份是假的,存不存在杀手,这都是极其高明的一手。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开花的日子又岂会遥远?
侏儒推着老人走了,戚竹也跟着转身。
小小的举动立刻引起一些人的恐慌,离得近的牛肉汤和沙曼都不着痕迹的移开,一个靠近陆小凤,一个靠近宫九。
孙秀青依旧是缠在西门吹雪身旁,她相信这世界上没有人是西门吹雪的对手,跟在他身边,自己的性命理应无虞。
阮清玉依旧是条忠实的哈士奇,寸步不离戚竹。
孙秀青见戚竹往楼上走,叫道,“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