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夏木与温隽凉的相处模式很奇怪,大致可以用你进、我退来形容。一直维持相安无事,相敬如宾的模样,有需要时,对方定会伸出援手,不需要时,另外一个亦不会去叨扰。但是,或许谁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两人会走到这一步,婚姻……多么可怕的字眼,又是多么暖心的字眼。
一百种人对于婚姻,有一百种看法。
但是,在许夏木眼里婚姻的大致理解应该是相濡以沫、却不及相忘于江湖。
她不知道温隽凉对于婚姻的看法是什么样的……
或许在他看来,一切在利益面前,都显得渺小。
毕竟他是个大歼商,不是么?
许夏木与宋玉时走下楼后,离开旅馆时,恰好要经过老板的收银台。
老板的眼中清楚闪现着一抹光亮,那抹光亮,许夏木认得,那是看见钱后折射出来的眼神,呵!又是一个歼商。
走出旅馆时,果然那辆霸气而庄严的劳斯莱斯就静驻在那。傅容则是站在车门口,俨然一副等了她许久的姿态。
以前许夏木对于傅容的印象一直不佳,倒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觉得这个人的心思深的不亚于某人,亦是个难缠的主,说话总说半句,那另外半句要靠猜……
交流起来,就一个字“累。”
她不知她的小瞳瞳到底是怎么会看上他,一个蒙葫芦,真能懂什么风花雪月才怪……
傅容恭敬的帮她打开车门,许夏木亦不扭捏,直接坐了进去,随即车门便“砰”的一声关上。
显然,傅容与宋玉坐在了前头,如此特意的安排,莫非他有什么话对她说不成?
温隽凉坐在左侧位,有点靠着车窗,正在翻阅着最新的华尔街日报,密密麻麻的全英文的报纸。虽然许夏木的英语不错,但读这类专业术语极强的报纸还是显得很类,一般看完一页就会累的苟延残喘,趴在那不想动了。
从许夏木的位置看过去,温家大少眉眼清冷着,那不温润儒雅的面容似乎不怒时一直噙着三分笑意,恰到好处的嘴角上扬,那笑却是不轻佻亦不轻浮,倒是显了几分冷凝与严肃感。那镜片的光芒在暖阳的折射下显得有点幽蓝的光,衬着他的脸,竟是异常的贴合,融洽……
在她的印象里,他似乎从未对她发过脾气。
即便有怒气,他似乎都藏得极好,总会在外面包着一层糖纸。
如此这样一个男人,竟然就要成为她的丈夫了。
这一刻,竟然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我帮你请了半个月的假期,你可以这半个月好好休息,顺便想想蜜月去哪里?”突然,冷不丁的一句话,从许夏木身旁传出,穿透了车内略显压抑的气息,钻入她的耳内。
许夏木略微闪神,随即便侧眸看过去,却见他仍是埋首于报纸间,如此的专心,心无旁骛,“我不想太过铺张,你公司那么忙,我也脱不开身,蜜月……还是算了吧。”这是她的实话,她觉得既然是一个无爱婚姻,这些正常的程序还是免了吧,没必要徒增烦恼……
话落,许夏木便看见他翻阅报纸的手,顿了顿,开口道:“就那么不喜欢跟我在一起?”
这话说的太过暧、昧,若是不知情的旁人听了去,还当真要以为他对她有什么想法……
“哪能啊!我只是站在事实的角度考虑,你那么忙……”许夏木哽咽了一下,自己都感觉自己的理由有点站不住脚。
他却道,“再忙,陪老婆度个蜜月的时间还是有的。”
许夏木瞬间窘了,这话听上去语气结构主谓宾什么的都是对的,为啥她就觉得这一句病句呢,病句呢!他竟然说了“老婆”两个字!
“小舅,你别这样,我不习惯。”许夏木瑟缩了下小肩膀,眸光看向窗外。窗外,不断有参天大树从眼前晃过,十月的虞城当真是美美的,如此的绿意盎然,如此的生机勃勃。
“夏木,有些东西我不能给你,但是蜜月我觉得我可以给,所以你无需扰心,难道你不想出去走走,看看?”温隽凉再次说道,此时他亦放下的手中的报纸,脸上的神情沉着,却又显得那么悠扬好看。
许夏木闻言转过头去看时,便是看见如此模样的温隽凉。他此时的眼中毫无杂质,有的仅是单纯的欣然感。
曾几何时……他有如此纯然的眼神了。
或许是他瞳眸中闪现的眸光太过美好,再或许是正如他所言,她亦想出去看看……毕竟世界那么大。
“好……那我想想去哪里。”许夏木浅笑,说道。
他却说,“好!真乖……”
“……”许夏木再次默然了,内心呐喊道,可不可以不要再用对小孩说话的语气和她说话了,她好歹已经是一个二十四岁的人了。
最后,却仅是在内心呐喊而已,终是以沉默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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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安静极了,如屡屡清澈隽泳的泉溪般的静。
她并未去问他,他是怎么找到她的,他又是怎么处理许欢雅的。她知道她即便问了,他亦不会直接去告诉她,只会再丢出一个问题来,不答反问是他惯用的伎俩。她是个懒人,竟然有人帮她费心,那她就不去再cao那份闲心,人不需要太累,随意就好。
许夏木不知车开了多久,后来似乎因为困意来席,她便慢慢睡着了,竟然是从未有过的好眠……
不对,应该是有过那么一次,那就是昨夜。
此时才想起,昨夜竟然是*无梦……
这好像是几年未有过的事了。
此时,从车内醒来,却发现已到了温园。
看见那敞开的铁栏,以及静站在铁栏旁的刘嫂与张管家,许夏木莫名心间一紧,为何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额……我觉得我的身体已经差不多,不方便再住温园了吧,我想回我自己的公寓。”许夏木看向眉眼微敛的男人,沉静的开了口。
温隽凉抬眸,镜片后面一片的波光潋滟,那眼神似乎带着探究,袭向她,“婚前培养感情,我觉得还是挺有必要的。”
什么叫婚前培养感情!
他们之间是交易,为什么他非要说的这么晦涩,这么让人浮想联翩……
“我觉得我们感情挺好啊……没必要再花时间培养了吧,倒不如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好好跟自己的单身告个别,你说呢?小舅……”她故意学着他的说话语气,尾音微上扬,却是有了一些难以言明的娇俏语气,似是撒娇,却又不是。
某人却是拧眉了,嘴角微微上挑,一字一顿道,“跟单身生活告别……?”
“是啊!你看我们就要马上进入婚姻的坟墓了,难道不该好好祭奠一下之前的肆意人生么?”许夏木说完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补救道,“小舅,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的哦!我说的坟墓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表达……”
“可以了!你表达的很清楚,我想我的智商还没那么差。”温隽凉清冽的嗓音,此时却是略微低沉,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语。
许夏木再次默然了,若是温家大少的智商差的话,那感情这世上就没聪明人了……
他是智商太好了,太好了,都快成人精了。
心里这么想着,那明媚张扬的脸上却仍是狗腿的笑着,“小舅能明白就好……”
“这个半个月你可以随意安排,我不会打扰你。但……现在先跟我下车。”温隽凉语带温凉,不等许夏木拒绝,就直接牵着她下了车。
她的手被他牢牢的包裹在掌心,却是有温润从她的掌心滑过。
瞬间,她觉得痒痒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上一闪而过,她却并未留住。
待下了车,走上前。
刘嫂与张管家脸上的神情却是更加肃穆了,虽然以往亦是恭敬非常,但此时呈现出来的严肃却与之前不同。
那是从心底攀升而来的敬畏感。
“先生……老……”张管家忙上前要禀报什么,话还未说完,却见自家主子扬起了右手,示意他噤声。
张管家顿了顿,将话再次吞回到肚子里,退到了一边。
许夏木站在一旁,手被牵着,眸光在主仆二人之间逡巡而过,不明所以,只怪两人都是段数极高之人,她这个喜怒哀乐都喜欢摆在面上的,怎会看得出,看得出才怪。
耳边却是听他再次道:“晚饭如常准备便可。”
“好……先生。”张管家与刘嫂齐口同声道。
恰是此时,那发话之人竟然朝她看了过来,那眼中却是笑意甚浓,他抬起手抚过她的鬓角,“就是脸色苍白了点,但无妨!还是那么美……”
许夏木被突如其来的夸赞弄的有点无措感,不知还如何回答,索性还是什么都不说,再次以沉默相对,但略显苍白的脸上却是有微微笑意散开,好似春日里的风,徐徐吹来。
她跟随他的步伐,不急不慢,每一步似乎都走得极端优雅,贵气十足。
走入了大厅正门,踏进了玄关口。
然后走进大厅,只见那大厅中却是多了三个人。
温思瞳在看见许夏木后,清秀俊逸的脸上展颜欢笑,恨不得就迎上去,只是侧眸看了眼身后的两位老人家,还是生生的扼杀了这种念头。
后来只得开口恭敬唤道:“大哥!许小姐。”
许夏木再笨,再愚昧,此时她亦是看明白了,何况她不傻,也不愚昧,眼下是看得清楚非常。
感情那一对静坐着,女的尊贵高雅,男的高踞霸气这两人定是她日后的公婆了。
也就是温隽凉的父母了!
顿时,她有种想冲出温园的冲动。
或许是这种想法太过激烈,她甚至脚都有了动作,但那只紧握着她的手,加重了握着的力道,她软绵的小手,好似要被他捏碎般……
“父亲,母亲。”温隽凉开口唤道,语气恭敬,却是透着一股疏离,明明是亲人,那种感觉却似乎仅是比陌生人多了一个称呼而已。
姜碧蓝喝了一口茶,抬眸,高贵典雅的脸上情绪不显,淡淡应了一声。
而静坐在一旁的温博明却是开了口,“坐吧!”
“是!”温隽凉亦是应声,拉着许夏木就旁入了坐。
温博明的大名,许夏木是知道点的。听闻他掌控温氏的手段狠厉,对于亲人亦是从来不心慈手软。几年前,他的亲兄弟私自挪用了公司款项,即便后来全数吐出,仍是被他逐出了温氏,做的彻彻底底,丝毫不徇私。正因如此,有人敬他,亦有人怕他,敬他的公私分明,顾全大局,怕他的不念亲情,手段狠辣。
虽然平日里许夏木有点散漫,随性而来,但此时亦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温博明厉眸扫过自己的儿子,最后眸光定在许夏木身上,开口问道,“听说许小姐在许氏就职?”
“是的!温先生。”许夏木恭敬回答。
“那是就职什么职位?”温博明继而问道。
“销售部经理。”
“销售部经理……那么许小姐应该酒量不错。”温博明却是道。
许夏木抬眸,望了眼身旁的温隽凉,见其淡定从容,只是那张素来挂着三分浅笑的脸上,此时却是全无笑意……
“酒量一般,那看那天心情而定。”许夏木礼貌一笑,如实道。
“哦……?心情好与不好与酒量有何关联呢?”温博明的声音很沉,极具穿透力。
许夏木心想,感情今日就是来考她的吧!虽然仅是说了寥寥几句话,但句句都是话里带话。
“若是那天心情不好,我会多喝点酒。古人不是有云,一醉解千愁么?若是心情好,我会少喝点酒,竟然那天心情那么好,可不能喝得烂醉如泥似的,浪费了一天的好心情。其实,所谓酒量在我看来就是胆量而已,喝酒本来就是图个兴起,心情好了自然会多喝几杯,心情不好再好的酒,那喝下去都是一个味,您说呢?温先生……”
语毕,却是静默了良久,半晌后只见那原本肃穆,一脸严肃的中年男子,脸上却是慢慢显现了笑意,“许小姐的想法倒是挺特别……”
闻言,许夏木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身边的温隽凉,随即才大胆的迎上温博明的一双精眸,笑的端正礼貌,“仅是一些肤浅的看法而已,登不上大雅之堂。”
许夏木此时的坐姿,神态,举手投足看上去好似一个大家闺秀,其实她心里却已将身边的某人暗暗骂了个几万遍。他竟然之前毫不吱声,一点都不透露给她,竟然连让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这厮太坏……都坏成渣了。
这么想着,那眸光中亦是显露了一点愠怒。亦在此时,那某人竟然倏地的侧眸看她,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还有她双眸中的那簇小火苗……
见此,他却展颜一笑,笑的祸害千年的模样。
许夏木见了,更是暗地里恨的咬牙切齿。
婚前就这般被他耍着玩,婚后,她可咋办,咋办,不得是分分钟被吃干抹净,连渣都不剩么?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安静饮茶,眉眼不抬,姿态雍容的温夫人,姜碧蓝却是开了口,“听说许小姐的母亲是皇城唐家人?”
许夏木知道像温家这种氏族大户,不打没把握的仗,此次前来想必就是想断了某人和她结婚的念头,之前定是将她的背景调查的比她自己知道的还清楚,虽然加了“听说”两个字,其实说白就是一个无所谓的语气助词而已,它的另外一曾意思就是“笃定”。
“是的,我母亲是皇城唐家人。”许夏木亦不想隐瞒。唐家在皇城亦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大户,特别是她外公那一代时,更是兴盛时期,可以说在皇城是只手遮天。
“许小姐的母亲名讳是否是唐奕呢?”姜碧蓝脸上有笑意,却是异常疏离,那笑亦好似参了霜,涂了雪。
虽然很早之前,在答应温隽凉那一刻,她知晓这一幕迟早会来,但如今被慢慢揭露开来时,却仍是觉得有点难以面对,她交握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收紧,“是的,我母亲是唐奕。”
姜碧蓝却是道,“那许小姐该叫我一声奶奶才是。”
这话一出,却是让一旁的温思瞳震惊了。那难辨男女的中性脸上满是复杂神情,她看了眼自己大哥,再看看自己未来的大嫂,突然觉得事态的发展似乎越来越有趣了……有必要这么激烈么!?竟然是乱、伦……
她倒是从来没想到她那个素来冷静自持的大哥竟然如此重口。
“母亲。”温隽凉终是开了口,他唤了一声,继而那深邃的瞳眸迎上温夫人,语气不紧不慢道,“若是母亲想用辈分来阻止这段婚姻的话,我觉得还是不要煞费苦心了。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再加上是远亲,法律上亦是毫无任何证据可寻。”
“阿衍,你这是在顶撞我么?”姜碧蓝拧眉,声线清冷。
“不敢,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若是母亲与父亲今日前来是为了我们操持婚宴,我欢迎,若是为了其他……那我只能说抱歉。”语毕,温隽凉一把抓过许夏木的手,两人瞬间手指教缠,掌心相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