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盐债到期的日子临近,西北地区开始出现大面积的真空地区,数百里都看不到一粒盐。
尤其是当河中府宣布将发放今年的新盐债后,这缺盐的情况进一步加剧,因为河中府表示旧盐债可以在领取利息后,然后再置换新盐债。
这在大家看来,官府只是想以旧换新,避免各地缺盐。
而目前最缺盐的地区,就是边州。
在范祥盐钞改制之前,西北边州,那是经常闹盐慌,主要原因就是这些地方离盐池太远,同时走私盐又太多,导致解盐进不来,盐商当然不愿意在这里跟廉价的走私盐竞争。
但是从西夏走私盐,将有助于西夏经济,故此朝廷经常打击走私盐,每回打击走私盐,边州就闹盐慌。
不过近十年,还是比较稳定的,尤其是赵顼即位后,他是下达严格命令,只要抓住走私盐的,一律杀无赦。
但是这半年来,这边州又开始闹起盐慌来,但这回并非是走私盐导致的,而是盐债导致的。
人人都知道,今年肯定会缺盐,盐价一定上涨,钞商已经锁死河中府的盐,盐商则是捂住自己的盐,就等着盐债到期那一天。
而如今距盐债到期,就只差一个月。
市面上,也已经看不到一粒盐。
这也是头一回盐债到期,大家都在观望,这盐价到底会上涨到什么地步。
边州各地都已经出现民怨,这可是非常恐怖的。
然而!
一夜之间,临近熙州的渭州,突然出现大量的青盐,并且以惊人的速度,向周边扩散。
不仅仅是盐商傻了!
百姓也愣住了。
多久没有见青盐,怎么突然来这么多?
熙州。
这也是公检法在边州的大本营所在,因为如府州、延州暂时还未成立公检法,到底那边军阀影响力不小,这公检法要是贸然进入,肯定会出问题的。
当初朝廷派来的曹评、吕大均、范镇,公检法三巨头,全都直接来到熙州。
如今公检法正在接管各地司法的过程中,官府看到这么多青盐,而且根据他们的调查,这些青盐也是来自熙河地区,他们立刻反应到熙州来。
这可是要杀头的罪。
无人敢怠慢。
今日三巨头与王韶齐聚皇庭开会。
范镇道:“根据目前检察院所知的消息,这些私盐应该都是从熙河地区流出去的。”
“我们警署才刚刚建立不久,这人都还未招齐,哪里看得过来啊!”
曹评二话不说,先撇清自己的责任。
王韶一听,你这话不对劲,于是皱眉问道:“曹警司的意思,这都是我的过失?”
“我绝无此意。”
曹评道:“但是这里一直都是jūn_duì 管辖。”
“那就是在怪我。”
王韶神情激动道:“我这年年带兵征战,哪有功夫去防止那些私盐,我又不是神通。”
曹评道:“反正我是刚来,这事不能算在警署头上。”
身为庭长的吕大均突然道:“二位莫要再争,这事怪不得任何人,到底我军才刚刚拿下熙河地区,有些地方疏于防范,也在情理之中。我今日请各位前来,主要是想办法解决此事。”
曹评道:“这事交给我们警署处理,正好也能够帮助我们警署立威。”
范镇立刻问道:“曹警司打算怎么做?”
曹评道:“当然是严惩不贷,官家当初下达了严格的禁令。不过范检察长也请放心,虽然我是刚到不久,但是我们警署一定能够完成任何,不出半月,就能够将那些私盐全部缴获,以及将所有贩盐者,全部缉拿归案。”
吕大均听得眉头一皱,张了张嘴,可一看曹评是第一外戚,王韶更是刚刚立下大功,自己前不久还只是一个小士绅,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范镇却道:“曹警司息怒,老拙听闻,最近边州地区正在闹盐慌,而且非常严重,百姓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盐,虽然贩卖私盐罪无可赦,但这一批私盐,恰恰解了边州燃眉之急。”
曹评皱眉道:“范检察长莫不是想包庇那些走私者?”
“不不不!”
范镇连连摆手道:“绝非如此,从西夏走私私盐者,必然是要严惩,但是如今在贩卖青盐者,皆是各地百姓和小贩。
记得当初张庭长还是珥笔时,曾在京城打过一场有关私盐的官司,在盐慌之际,百姓购买盐,就等同于买药救命,贩盐亦同于贩药,是不能算作违法。
如今官府的解盐迟迟未来,这怨不得百姓,贩盐者亦无罪。”
曹评道:“这不一样,这可是西夏的私盐,违者,杀无赦。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范镇道:“此事老拙将一人承当,到时我会亲自上书朝廷,说明此事。”
曹评惊讶地瞧了眼范镇,神情缓和一些,点点头道:“既然范检察长都这般说了,那我就没有意见了。”
范镇又看向吕大均和王韶。
吕大均点头道:“我赞成检察长的做法。”
他也想这么干,只是地位不够,他不太敢说。
王韶道:“我也会命人追查私盐是从什么地方流入的,但最近熙河地区还未彻底安定下来,也不一定防得住。”
这是新得边防,有疏漏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吕大均、范镇纷纷点头,表示理解。
离开皇庭后,曹评便立刻赶回警署,吩咐下去,皇家警察不管此事。
而王韶则是去到马家的宅院。
“小人见过王宣抚使。”
马天豪、鲁斌拱手一礼。
“二位无须多礼。”
对于他们二人而言,王韶真是和颜悦色,又温声细语地问道:“听说那些钱已经入库了?”
他和曹评是为数不多知道其中猫腻的人,不过都是后来知道的,王韶掌控熙河边防,不可能瞒得住他。
马天豪点点头。
王韶又问道:“不知有多少钱?”
马天豪道:“一百六十万贯。”
真实数额是两百八十万贯,但张斐有交代过他,要隐瞒一部分,你报得越多,前线将军肯定更加肆无忌惮,这钱可得省着用啊!
王韶当即倒抽一口冷气,“这钱应该是专供我熙河地区的吧?”
马天豪点点头道:“是的。”
“那今年给将士们发赏金,应该也没有问题吧?”王韶又问道。
马天豪非常爽快道:“没有问题。”
“那就好!”
王韶笑着点点头,突然又看向鲁斌,“鲁大师,你嘴上的油是怎么回事?”
“啊?”
鲁斌愣了下,挥起袖子,就赶紧抹干净。
王韶沉眉道:“你身为高僧,还是得注意一下。”
鲁斌赶忙解释道:“王宣抚使,我是来这里帮助马老弟的,可不是来宣传佛法的。”
“现在是了。”王韶道。
鲁斌不明所以,困惑地看着他。
王韶道:“我希望熙州建立一座类似于相国寺那样的寺庙。”
“相国寺?”
马天豪、鲁斌直接傻了。
王韶点点头道:“因为根据我的观察,当地许多羌人和吐蕃人都是非常信仰佛法,若是借宗教去管理,要更为方便。”
鲁斌赶紧道:“但是我对佛法研究不深啊!”
王韶道:“这我知道,我已经请了高僧过来宣扬佛法,而鲁大师之前在相国寺管得财政,所以,鲁大师来这里依旧负责寺庙财政。”
马天豪道:“王宣抚使的意思是,将马家解库铺也开在寺庙里面。”
“正是如此,就如同京城的相国寺一样。”
王韶道:“这里羌人、吐蕃人都非我汉族,咱们要是公然放利,一旦他们还不上,可能会让一些心怀不轨之人借机生事,而借用寺庙去放利,只要做得足够聪明,他们是一定不会责怪寺庙的。”
马天豪心里当然有所不愿,他本想脱离相国寺,结果,但他也没有选择,毕竟这里还比较混乱,还得以安全第一,只能点点头,“王宣抚使言之有理,我对此没有意见。”
鲁斌叹道:“还以为来这里,可以放开了喝酒吃肉摸咳咳!”
然而,这一波私盐,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恐怖,数量之多,速度之快,令所有人都是瞠目结舌。
要知道张斐经营西夏青盐,已经有三年之久。
这转眼间,京兆府就涌现出大量的私盐,延州、府州那就更加不用多说。
地主、盐商们全都是目瞪口呆。
那京兆府的权贵们,之前还想着利用盐债打击公检法,眼看就要到期了,这一波私盐直接打得他们是方寸大乱。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就此罢休,他们伙同盐商,将那些贩盐者,全部告上皇庭。
京兆府,皇庭。
蔡卞道:“经过检察院方面的调查,我们皇庭将决定驳回你们的诉讼。”
“为什么?”
当地最大的盐商陈天富激动道:“这些私盐摆明就是西夏来的青盐,官家可是明令禁止的,贩卖西夏私盐,是要处死的,包庇者亦是死罪。”
苏辙道:“这的确全都是来自于西夏的青盐,并且昨日我们还收到来自熙州的传信,根据他们所查,都是由于熙河开边,使得我国与西夏又多出一条边防,这些私盐就是从那里走私来的。”
陈天富道:“我们可不敢怪罪那些边防将军,但这到底是私盐,官府怎能视若无睹,应该立刻缴获他们的私盐。”
苏辙道:“如今那边正在全力追查走私者,一旦抓住,必然是严惩不贷,但是对于已经贩卖到民间的私盐,经熙州皇庭和检察院的审议,认为边州百姓缺盐,已经恐慌,影响到熙河的后勤,以及边境的安定,于是当地皇庭下令赦免了这一批私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