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忧虑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商人给的工钱,比朝廷给的都多,但是朝廷目前本就背负着冗官之重,也难以增发俸禄。”
裴文立刻道:“陛下,事务所的东主就是张检控,他身为朝廷官员,竟然与朝廷作对,如此不忠之臣,朝廷应该给予其惩罚。”
许遵立刻道:“何谓不忠?朝中大臣做买卖的还少吗?可是他们有为此交过税吗?如果他们都有缴足税,那朝廷就有钱给那些文吏增发工钱。
而事务所每年至少缴纳数千贯税,也没有做过违法之事,朝廷也没有规定,不能高价雇人,那些文吏可都是自己去的。”
裴文见许遵抖这事出来,倒也不敢与之争论,人家是为女婿争,不要命的那种,犯不着跟他拼。
王安石突然站出来道:“其实这事并不难解决。”
赵顼忙问道:“王学士有何良策?”
王安石道:“可以让那些新进的进士来做这些事,如此一来,既可以满足朝廷所需,又不会增加冗官之重。
如算学馆目前就有一批优秀的学生,他们其中不少人都已经考取进士,还有一些人则是恩荫入学的,可以安排他们进入税务司帮忙。
再等几批毕业学生,税务司就不需要依靠事务所。”
算学馆开馆到如今,刚刚好三年,第一批学生毕业。
不少大臣眼中一亮,这主意好啊,这可以渗透税务司,立刻站出来,表示支持。
赵顼稍稍点头道:“此法甚妙。”
他不在乎渗透,因为真正税务司是藏着的。
文彦博低声道:“君实,你还愣着作甚。”
司马光一怔,瞧了眼文彦博,突然反应过来,立刻道:“陛下,目前京城的公检法也缺乏人手,而律学馆也有一批非常优秀的学生已经学成,臣建议安排他们进入公检法任职。”
顿时也有不少大臣站出来支持。
这两个学馆可是象征着经济改革和司法改革,如果算学馆的学生能够提前进入朝廷任职,那律学馆将会遭到毁灭性打击,到时大家都会上算学馆读书。
王安石暗自得意,司马光这可是助他一臂之力。
赵顼点点头道:“也好,朕也想看看国子监是否能够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才啊!”
这消息一经传出,可是不得了了。
因为税务司和公检法,都是当下最火热的两个官署,权力是在一步步增加。
进入这两个部门,就代表着权力。
而目前国子监主要是为恩荫子弟准备的,进士也有,但是比较少,因为能考上科举,多半都会得到重用,而那些恩荫子弟,就眼很红了,因为当下很多恩荫子弟,就是一个挂名,跟他们同样的背景的,在国子监读三年,就可以直接进入实权部门任职。
这导致他们的父母,开始拼命将他们往国子监送。
关键目前朝廷裁官的想法是非常浓厚的,谁能知道明天发生什么,这是家族的延续啊!
而警署也不甘寂寞,虽然皇家警察已经扩编完成,但是他要掺合一脚,宣布对外招收仵作,其工薪比普通的皇家警察还要高。
确确实实,警署目前很缺乏仵作这种人才。
而公检法的庭审制度,是完全基于专业人才,这也无可厚非。
这一个接一个的重磅消息,民间对此是议论纷纷,原来学好算学和律学或者医学也是能够当官的。
而这时候,王安石终于露出他那狐狸尾巴来。
他宣布在整个京畿地实行事业法,建造几所不涉及传统学问的学院,其中主要科目就是算学和律学,同时还有农学、地质学、医学等一些杂学。
而且成绩优异者,是可进入国子监学习的。
这种学问,科考是不会考的,但是由于当初国子监改革,导致这两个学馆的学生,成绩优异者,可经过推荐入仕的。
就等于事业学院的学生也有机会入仕,只是前提要考进国子监。
马上,慈善基金会就发布消息,将会捐助一万贯给官府建造学院、医院,同时表示,每年都会捐助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上这学院报名读书。
王安石也马上投桃报李,表示慈善基金会捐助者将会优先入学,但学费还是要就交的。
这顿时引发广大百姓的关注,在中国任何一个时代,教育是永恒的焦点。
很多富有家庭,纷纷前去打听学费一事。
学得好,可以入仕,差一点的,也可以去事务所这些地方,找一份高薪活计,绝逼不亏啊!
但这令儒家学派的士大夫,眼睁睁望着这些杂学深受百姓重视,不禁有一种危机感。
可他们对此也不好说是什么。
因为王安石搞这些学问的理由,就是现在所有的学院都是儒学,其中安置了很多落榜学子,而事业法是为官员准备的,如果也搞儒学的话,那其他学院怎么办?我只能是剑走偏锋。
主要目的是创造收入,安置那些闲官,减轻朝廷负担。
完全就没有说要打破儒家统治地位。
但其实王安石是要让更多与他理念相近的学生进入朝中当官,这样他的理念才会一直传承下去,新政不会人亡政息。
事务所。
“哈哈!”
王安石笑道:“张三,你小子的宣传手段,可真是一绝啊!”
“哪里!哪里!”
张斐又问道:“现在想要报名的人有多少?”
王安石激动道:“已经有上千人想要报名,将来的人数肯定不止。”
张斐道:“那现在可以进行第二步,拿着这些丰厚酬劳,去诱惑那些闲官进入学院。”
要知道青州是债务重组,导致俸禄发不出,才进行事业法改革的,但京城可没有债务重组,朝廷也没有决定要裁官。
京城的做法就是反过来的,先宣传,吸引学生,拿到学费,再从朝中招老师。
“丰厚的酬劳?”
王安石摆摆手道:“我看不至于,给少一点,人就可以多招一点,朝廷的负担就更轻。到时我会让人在朝中散播裁官的言论,那些闲官肯定会坐不住,争着来这学院。”
张斐点点头道:“如此也行。”
王安石又道:“不过关于医院方面,引发了民间药铺的一些担忧。”
张斐道:“这事我也听说了,我看可以这样,将民间一些经历过岁月检验的祖传秘方纳入事业医院中来。”
王安石赶忙问道:“如何纳入。”
张斐道:“很简单,病人来医院看病,医院可以直接指定他们去那些药铺买药,这样也可以驱逐一些假药。”
王安石道:“但是药材是很赚钱的,我还从宫中要了不少传统药方来。”
张斐道:“这个也不冲突,择优、择惠而用,民间的药方可以作为医院药方的补充,如果有矛盾,那就看谁的更好,以及对方是否能付得起钱,医师可以根据这些来决定病人用哪种药方。”
“如此倒是可行。”
王安石又问道:“邸报院呢?”
张斐道:“邸报院也很简单,可以用来公布一些朝廷政策,以及灾情、战事,这些是我们民间小报不能发的,但是百姓又必须要了解的,销量肯定是非常稳定的,不过文章还是要尽量通俗化。”
王安石突然道:“我怀疑你弄这小报,是专门弥补你文笔上的不足。”
张斐没好气道:“王学士,我那能叫不足吗?我那叫不会。因为通俗的我都写不了,我发表的每篇文章,几乎都是我妻子代笔的,我是一篇也没有写过。”
“你小子倒也实诚。”王安石呵呵笑道。
张斐苦笑道:“关键还是瞒不住啊!”
王安石哈哈一笑,又道:“不过文章写得好的,反而不能上报,这真是岂有此理。”
“不是的。”
张斐道:“邸报院也可以出名士报,给特地的观众看,我这边就撤了。”
王安石愣了下,“这不太好吧?”
张斐道:“我那边书铺每年卖书,都不知道赚多少,早就不想弄这名士报。”
王安石点点头,“好在晏几道已经在邸报院任职,我们邸报院也可以印书。”
张斐嘿嘿道:“但是版权在我手里,邸报院要印,也得给我钱。”
这个奸商。王安石眼中闪过一抹怒火,又道:“版权是在你手里,但是名士都在朝中,将来你们想买版权,可就不是那么容易。”
张斐不做声,你朝廷能拿多少钱出来。
王安石也不服气,瞅了眼张斐,咱们走着瞧,要是这文章典籍,都玩不过你,那我们这些文人都自杀去算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正当大家专注于事业法时,那司马光建议整合皇帝司法官署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这顿时就引来铺天盖地的反对声,一些官员急得都快将笔杆子给折断了。
他们现在已经是非常忌惮公检法,恨不得削弱公检法的权力,你还在这里增强公检法的权力,你这是要我们死啊!
而反对的带头人,就是传出这消息的幕后主使人-——吕惠卿。
因为此事就他们几个人知道。
王安石主要考虑的是国家财政层面,而吕惠卿则是要帮助王安石获得更多的权力,如此才能将新政执行下去。
吕惠卿心知,革新派中很多人并非是理念与王安石相近,只是利益让他们倒向王安石。
这跟保守派那边是有很大的不同,那边完全就是理念相同。
如果仅凭理念之争,是根本斗不过对方的。
只能通过利益斗争,才能够团结身边的人。
事实也正如吕惠卿所料的那般,他们这一反对,很多权贵、官员立刻就团聚在新政周边。
司马光那边也是立刻给予反击。
两派再度争斗起来。
其实赵顼心里早就有打算,但他这回没有急着表态,而是通过他们的争论,去了解每个官员对于此事的看法。
因为这事,他与王安石的看法不一样,他希望对官署进行全面改制,但是王安石却认为在此事上,现有官署各司其职就行,不需要大动干戈,以免得不偿失。
关键,王安石并不像张斐一样,是充分考虑到赵顼的态度,依旧还是一副说教的态度。
但是赵顼都已经二十多岁,不再是那个十九岁的小皇帝。
赵顼现在也有些跃跃欲试,他要寻找与他理念相近的大臣。
不过在此事上面,他倒是没有自作主张,最终还是遵循王安石的建议,将司法官署中一个非常关键的官署,也就是提点刑狱司一分为二。
一方面整合公检法的权威,另一方面,则是增强御史台监督权力。
也算是安抚两派。
别抢,一人一半。
不过赵顼却是安排翰林学士王珪和监察御史蔡确来负责。
这么算下来,两派倒是打了个平手。
到底给予了御史台一个监督公检法的权力。
而公检法则是捍卫自己的制度,御史台只是监督,而无法干预公检法的制度。
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你要平息党争,可偏偏有人不让你如愿。
一个非常劲爆的消息传了出来。
就是大名府团练副使程颐犯上作乱,包庇逃卒一案。
王安石、司马光都是大吃一惊。
程昉是王安石举荐的,肩负着治理黄河的重任,同时也关系王安石农田水利法。
而程颐更是司马光、文彦博他们的知己好友。
这两个人要是对上了。
两派必然是头破血流,也不会轻易让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