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非常明确的,反正就是除谋反罪意外,其余的罪名都可以认。
那逃税的罪名,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因为罗海被抓时,都还没有交税。
还有资助吴天,税务司也是掌控确凿证据,这些他们都不隐瞒,如果隐瞒的话,那就更是做贼心虚。
反正一切就是为求避免谋反罪。
罗海也是直点头,脸上早已经没有往日的嚣张,唯有委屈,因为他确实没有谋反之意,他只是想维持住自己的权力,或者说特权。
还真不是说为了那点税钱,他们可不是樊颙那种普通的大富商,他们是有身份地位的,在他们看来,如果我今天老实交税,那我只会越交越多,必然是要跟朝廷抗争到底的。
权力的斗争,就是零和博弈。
张斐瞧了眼李磊,旋即笑道:“我可从未说过罗海的一切行为只是不想交税,我说的是,以前的税吏不敢上罗海家收税,而税务司是一定会上罗海家收税的,这才罗海资助吴天的主要原因。
要知道罗海资助吴天的钱,可是远多于他本需要缴纳的税,可见他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维护他在齐州的那唯我独尊的权力。
并且我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
李磊听罢,不禁疑惑地瞧了眼张斐,心道,这都是没有的事,你哪来的证据?
他非常清楚,罗海确实没有谋反之意,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在这里负隅顽抗。
赵抃不禁也问道:“你有何证据?”
“我马上就会证明这一点。”
张斐说罢,又继续罗海问道:“罗海,你方才说到,你与吴天认识三四年之久,并且在买卖上也寻求他的庇护,那你对他一定非常了解吧?”
罗海很是谨慎地回答道:“也谈不上非常了解,我主要避免自家货物被吴天打劫,故而才与他来往,我与他的与关系,就好像买卖上合作的关系。”
张斐又问道:“既然你担心货物回被吴天打劫,可见你对他的实力是有所了解的。”
罗海想了想,然后点了下头,“他在当地非常有名,大家都是知道的。”
张斐点点头,又道:“你之前还说,你是想借吴天之手去对付税务司,原因有二,其一,外面有谣言盛传税务司罗织冤狱,抄家灭门。其二,吴天扬言要对付税务司。是也不是?”
罗海思考半响,才点点头道:“是是的。”
张斐问道:“那么你是得知吴天要对付税务司,才给予他资助,还是说你与他一同谋划对付税务司,并且答应给予他资助?”
罗海忙解释道:“我是已经得知他要对付税务司,才给予他的资助的,我可没有跟他谋划什么。”
张斐问道:“你确定吗?”
罗海忐忑不安地点了下头,“确确定。”
张斐又问道:“既然吴天都已经打算,要对付税务司,而你对实力是了解的,你完全是可以坐享其成,为何还要给予他资助?”
罗海眨了眨眼,“我我只是想表达支持,也并无其它意思。”
张斐道:“你可知道吴天与谢刘武倒卖军刀一事?”
罗海赶忙摇摇头,“我可没有参与此事,我对此一无所知。”
张斐道:“根据吴天与谢刘武倒卖军刀的情况来看,一千贯钱至少可以买两百把军刀,这还是在违法,导致价格过高的情况下。
而且根据税务司对你田地调查来看,你家每年秋税加上免役税也只需要缴纳三百余贯的税钱。
你难道不觉得,你的这番支持,过于慷慨了吗?”
罗海道:“可是相比起抄家灭门,这一千贯也就算不得什么。”
“这倒也是。”
张斐微笑着点点头、又向赵抃要求,再传罗二春出庭作证。
过得一会儿,罗二春再度回到庭上。
张斐向罗二春问道:“罗二春,你可知吴天是何时打算对付税务司的?”
罗二春回答道:“具体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在有传言税务司要来京东东路时,吴天就已经在准备对付税务司。”
张斐问道:“他对此可有信心吗?”
罗二春道:“有。因为他连禁军都看不上,更何况那些税警,在他看来,税警不过是跟衙差差不多。”
张斐道:“如果我说,他认为以当时你们的实力,就足以应付税务司,你是否认同?”
罗二春点头道:“认同。”
张斐道:“可是据我所知,在去年下半年的时候,你们云岭寨却在积极地招兵买马,以及在扩张自己的势力,甚至拿下整个莲子湖区域,从保障自己的后方。”
罗二春道:“那是因为在袭击税务司后,吴天担心这会引来朝廷的报复,派官兵来围剿他们,故此在积极招兵买马,扩张势力。”
张斐问道:“可是你们哪来的钱财?”
罗二春道:“因为当时许多豪绅、地主都在积极支持吴天,尤其是吴天伏击税警后,他们都有给予不少的资助,吴天就拿着这些钱来招兵买马,扩张自己的势力。”
李磊听罢,不禁一阵头疼,嘀咕道:“这下可真是难办了。”
富弼听到这里,不禁道:“虽然公检法一直都强调公平、公正,但公检法主要也是看证据,而不能再凭借主审官的判断,倘若你不小心,留下一些罪证,纵使你无意,也有可能会被判重罪的。”
他们其实都知道,罗海肯定没有谋反之意,如果他们来判的话,他们有可能不会判谋反。
但公检法不一样,公检法看得就是证据,一切都是证据引导,但证据也有可能引导出冤案来。
这跟旧司法制度,也是一个很大的不同。
文彦博点点头,“富公以为如何弥补这一点?”
富弼想了半天,道:“如果靠人去弥补,但又会破坏公检法的制度,只能寻找新得证据去证明自己。”
而那边审问还在继续,张斐突然指着罗海,向罗二春问道:“你可认识罗海?”
罗二春瞧了眼罗海,然后点点头:“认识。”
张斐道:“他曾捐助一千贯给你们云岭寨,你可知晓?”
罗二春点点头,“知道。”
张斐道:“那你们云岭寨是拿着这一千贯去对付税务司,还是招兵买马,扩张势力。”
罗二春道:“招兵买马、扩张势力。因为在罗海捐助一千贯之前,我们就已经击败税务司,并且吴天认为是重创税务司,接下来朝廷可能就会派重兵前来围剿,当时吴天是在为这一步做准备。
这也是当初吴天中计的原因之一,他倒是没有想到,税务司会去捉拿刘莲,但是这在吴天看来,税务司已经是无力与他正面抗衡,才选择抓他的女人来要挟他,所以他才会带着三百人马就去袭击军营。”
“多谢。”
张斐拿起一张地图来,向赵抃道:“大庭长,这是从吴天那里收来的账本和云岭峰整个区域的地图,账本上清楚的记载,吴天是在何时开始招兵买马的,而地图上面则是清晰的标注,他们是打算如何扩张,如何面对接下来可能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而对于此番大战,他们的设想,就是朝廷派禁军前来围剿他们,而不是说税务司的复仇。
而这一切全都是发生在吴天伏击税警之后,其中招兵买马所用的钱,就有罗海的资助。
如果罗海就只是听信谣言,担心自己会被抄家灭门,于是打算借吴天的手去对付税务司,避免自己被抄家灭门,那就应该在伏击之前,就给予吴天全力资助。
而不是说等到吴天伏击税警成功之后,再给予资助,同时罗海是知道吴天的实力,是足够能力对付税务司,显然,罗海给予吴天资助,为得不是要对付税务司,而是要对付接下来与朝廷的战争。”
“你胡说。”
罗海神情激动道:“我当然是要等到他有所行动后,才会给他资助的,如果事先我就给他资助,那万一他是骗人的,那可怎么办。”
这真是一句大实话,你光说说,谁会给你资助,这可不是小钱,你得行动起来,做点事,大家才会给你一些支持。
张斐反问道:“依你所言,既然他都已经伏击了税警,重创税务司,你的目的其实都已经达到,那你为何还要给他资助?难道这是你们事先就约定好的吗?可是你方才却说,你与吴天事先并没有在谋划什么。”
“我。”
罗海强行狡辩道:“我只是给他一点赏钱。”
张斐笑道:“也就是说,他是在为你办事。”
“不不不!”
罗海道:“他可没有为我办事,他伏击税警一事,我事先是不知情的。”
不说还是从犯,这一说,就快成主犯了,那还得了啊!
张斐咄咄逼人道:“其实你跟吴天想的一样,朝廷是不可能轻易罢休,可能会派兵来围剿吴天,你这时候给他资助,为得就是下一步,也就是如何对付朝廷,而不是为求不交那一点点税钱。”
“我我.!”
罗海张着嘴,却不知如何辩解。
因为事实还就是为下一步做准备,当时朝廷真派重兵围剿,肯定为税务司撑腰,他们想得是一定要将税务司和公检法给彻底压下去,这就是一个博弈的过程。
但是张斐却巧妙的将整件事拆成两部分来看,将罗海资助吴天的钱,算在吴天招兵买马、扩张势力上面。
这么一看,这就是谋反的起手式,不是简简单单的草寇行为。
李国忠眉头紧锁,心想,难怪他之前状告吴天时,不提这招兵买马、扩张地盘的事,原来为的是对付罗海他们。看来他这回是真的不打算给对方留任何活路。
“我暂时没有问题了。”
张斐言罢坐了下去。
齐济笑道:“这回他们死定了。”
张斐道:“还没有。我还有一记重脚没有踹。”
“重脚?”
齐济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