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绛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又道:“不过这个也不归我管,你们两个看着办就行了,但你们必须要放贷青苗钱,官家和王学士对此都非常看重啊!”
“是。”
蔡延庆点点头。
韦应方突然给曹奕使了个眼色。
曹奕是心领神会,立刻道:“韩寺事,还有那税务司,也真是欺人太甚!”
不等他说完,韩绛抬手道:“这税务司的事,我管不着,也别跟我说。”
韦应方大吃一惊,“韩寺事都管不着税务司?”
韩绛叹道:“他们现在连宗室的税都查,只是说即便查到,宗室也可免于刑罚,但罚金也是得交。我上税务司去,兴许连杯茶都讨不到。”
瞬间,堂内变得是鸦雀无声。
每个官员的脸上,都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韩绛又道:“你们要知道,这税务司的背后可是官家,如果咱们占理,那倒也不怕,官家也不能无视朝廷法度,但如果不占理,还闹到官家面前去,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明白!明白!”
韦应方一边抹汗,一边道:“韩寺事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不过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些平衡,原来陈明那张面瘫脸也不是专门针对我们,他们对每个人都是如此。
可是这么一来,这税只怕是逃不掉了,除非你不被抓住,韩绛的话再明显不过,没有证据,吵到皇帝那里去也不怕,有证据,那你就得认罚,只有宗室那种地位,才能够免于刑罚,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但不管怎么样,韩绛这一番话,还是鼓舞了士气,就是要放贷,你们谁敢低息跟朝廷抢买卖,你们就试试看。
第二日,韩绛又去到皇庭。
因为他是观察使,表面上来此的目的,就是处理禁令官司一事,他肯定是要去皇庭调查的。
“韩寺事,里面请,里面请。”
见到韩绛,张斐也是非常热情。
韩绛却是冷冷看他一眼,“不瞒你说,要不是那王介甫苦苦哀求,我还真不愿意来这里与你小子合作,真不知要短寿多少年啊!”
哇上回自主申报,到底给他留下多大的阴影?看来我还是得收敛一点,不然的话,我很快就会成孤家寡人了。张斐讪讪道:“韩寺事言重了,其实河中府的百姓都说我这人挺随和的。”
“是挺随和的。”
韩绛呵呵两声,“你来河中府才一年,那弹劾你的奏章,就不低于两百道,可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
“两百道?真的假的?韩寺事,我年纪小,你可别骗我。”张斐是大吃一惊,这事他还真不知道。
韩绛哼道:“我还能骗你不成,就连蜀地、河北的官员都在弹劾你。”
张斐当即一拍大腿,“哎呦!我当初就说了,我不能来,你们就是唉完了!完了!。”
“打住!打住!”
韩绛赶忙制止他:“是我们逼你来的,所以我们现在也在帮你兜着,那两百道弹劾你的奏章,不也没有将你给拉下来吗。”
“就是给韩寺事添麻烦了。”张斐一脸羞愧道。
“我还好,你主要是给王介甫和司马君实添了不少麻烦。”
韩绛摆摆手,突然神色一变,又是严肃道:“我在来的路上,得知朝廷情况有变,如今很多人将河中府的成功,都归咎于公检法,但具体是怎么回事,你心里应该清楚。”
“清楚。”
张斐道:“要不是新政,公检法根本不可能在这里立足。”
“你知道这一点就好。”
韩绛道:“所以现在王介甫急需新政的政绩,最近你们皇庭就收敛一点,这风头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出。”
张斐赶忙解释道:“最近我已经非常收敛,相信韩寺事也应该听元学士说了吧。”
韩绛稍稍点头。
昨夜他就与元绛密会过。
张斐又深感担忧道:“不过我也写了一封信给王学士,缺少公检法的保驾护航,关键是那些地方官员又都信不过,就怕其中会出幺蛾子啊!”
韩绛捋了捋胡须,道:“这原本也是我比较担忧的一点,但是从现在的局势来看,倒也不是不行。”
张斐明知故问道:“韩寺事此话怎讲?”
韩绛瞧他一眼,呵呵笑道:“这也得多亏你啊!你在河中府兴风作浪,吓得不少地方官员是寝食难安,不然的话,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弹劾你,也使得朝中不少大臣变得更加坚定的支持新政,如果那些地方官员执法不力,那司马学士肯定会在当地推动司法改革。”
“原来如此。”张斐点点头:“这我就放心了。”
韩绛又道:“单就财政来看,我与王介甫也对河中府的情况商量过,这青苗法也不一定适合陕西路,因为这里的田地是远不如江南肥沃,百姓也比较贫穷,许多地方一年只有一收,你的盐债计划其实要更适合陕西路。
故此我与王介甫的看法,就是你就待在陕西路好好干,然后他们那些人再借公检法之威,去其它地方推行新政,如此一来,必将事半功倍啊!”
张斐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干的。”
韩绛不由得打量了下张斐,笑道:“你会这么听话?”
张斐苦笑道:“韩寺事明鉴,我一只都致力于帮王学士解决问题,从不是制造问题,只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可能是有些激进。”
“可不止一些激进。”
韩绛瞧他一眼,好似说,你小子就别在我面前装了,又问道:“难道你就不打算将公检法推向全国吗?”
张斐愣了下,反问道:“难道王学士希望公检法不要推向全国吗?”
“呃。”
韩绛直接将自己给问住了,摆摆手道:“那倒也不是,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张斐点点头道:“理解。”
韩绛还是狐疑地瞧了眼张斐,他已经上过一回当,千万不要低估张斐的通情达理,等他操作起来,可能就是另外一回事,会令人心惊胆颤。
二人聊完此事后,韩绛就告辞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许芷倩就跟了过来,“韩寺事怎么没有留下来吃午饭?”
使官造访,宴席都不备,这官场你还混得下去吗
.
?
张斐笑道:“他现在是要全力支持官府打压我们公检法,所以跟我吃饭都会惹人怀疑。”
许芷倩吓得轻轻“啊”了一声,但随后就反应过来,“那我们该如何配合?”
张斐道:“让事情回到原本的轨道上。”
“嗯?”
许芷倩好奇地看着张斐。
张斐笑道:“其实说到底,公检法也就只是辅助,一个国家最主要的权力,还是行政大权,国家面临的问题,也需要行政权力去解决,而不是司法,司法只是帮助君主和百姓守住底线。去年我们已经是喧宾夺主,但这决不能是常态,如果司法同时也掌管行政,那就是法家之法,治理地方还是得以官府为主。”
许芷倩蹙眉道:“可是那些人心狠手辣,倘若让他们轻易压制住我们公检法,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张斐笑道:“公检法的强项并不在于进攻,而是防守,因为必须得事情发生之后,司法才能够干预,现在我们已经站稳脚跟,再加上韩寺事也不真是来对付我们公检法的,我们无须太多担忧,只是目前要低调一些,让河中府的重心先回到官府。”
许芷倩又问道:“如果他们犯了事,咱们还能不能抓他们?”
“必须能!”
张斐道:“在事情发生之前是他们说了算,但是事情发生之后,可就是我们说了算。争斗始终避免不了,但只要在规则之下,那也就无妨。”
回去之后,韩绛自然告诉韦应方等人,自己也训斥了张斐一遍,大家同是为君分忧,怎有能敌我之分,如这种事其实是可以私下商量的,没有必要弄得大家都没有面子。
当然,光凭这一点,肯定是不够的。
韩绛还得做一些什么,涨涨官府的士气,就比如说推动被遗忘的青苗贷。
其实元绛和蔡延庆都已经将炉灶弄妥,就等他来点火。
他这一点头,官府突然来个急转弯,又表示将要对乡户进行钱贷和工贷,可以借钱还钱,亦可以以工代偿。
同时派官吏去个乡村宣传,主要是给予那些大地主威慑。
你们要敢低息放贷,你们就试试看,看我整不整得死你们。
指望皇庭,那你去指望呗。
但你们休想再拿到官府的任何经济特权,只要是官府垄断的,你们是碰都别想碰。
大多数地主是二话不说,直接就跪下,表示自己绝不会低息放贷,大哥,还是你来吧,我们先撤了!
因为这些大地主本就不打算借,可是不借吧,在乡里又不好混,那些乡绅天天念道他们,这回好了,官府来了,还给予这么重的威胁,这民还是不要与官斗。
怕了!怕了!
纷纷是借坡下驴,有各种献殷勤,与官员重新建立起友好的关系来。
大家还是一家人。
如今商业环境好了,大家现在都在商业方面走,要借钱也是投资解库铺。
如今不少解库铺也想拿到官府的飞钱、运输项目,因为官府取消差役,都得改为雇役,这里面就变得大有利可图,关键河中府人力成本还非常低,只不过要以一家之力根本不可能与马家抗衡,他们也在集资。
虽然还是有一些乡绅并不理会官府,坚持履行约定,但他们已经不成气候,官府都不理会他们,也不去威胁他们,因为这些人多半是退休官员,也不怕官府的威胁,何必自讨苦吃。
青苗法非常顺利的就执行下去。
但在河中府而言,这已经是形式大于利益,官府也没指望着靠这个改善财政,就非常随意,就是让马家负责城内,乡里则是交给各地仓司负责。
但在外人看来,韩绛一来,立刻政令通达,吓得那些大地主都不敢跳,也不敢去找皇庭,这官府还是官府,他们有一万种手段能够整死你。
之前就有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官府仿佛都要被皇庭给取代。
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一时间,是官威大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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