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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章 官有政法民从私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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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使得那些清闲惯了的官员们,都有些无所适从。


原本经过那场扑买税的官司,这法令和政令的楚河汉界,已经形成,双方都已经摆开阵型,准备用最原始的斗争方式来解决问题。


哪里知道税务司突然空降,改变了整个局势,使得楚河汉界变成了三国。


这三角关系永远是最复杂的。


其实税务司的到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分割了行政权,但是北宋的官员对于这种情况,也是非常非常熟悉的,因为这北宋的权力,早已经是被分割的是支离破碎,所以分割权力,大家无所谓,因为既然你分割的是行政权,那大家就还是同属一个阵营。


可惜,又不是,这税务司的态度,真的就是跟敌人差不多,而且税务司的掌舵人,并不是出自传统的官僚阶级,是属于底层的吏。


然而,更复杂的是,这税务司的这种分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是一种集权,因为以前是很多个官署一块管收税,官府管,转运司管,户长里正管,解盐司管,提举常平司管,等等。


如今税务司将所有收税权全部收回来。


这就引发出一个问题,谁来制衡税务司?


这就好比枢密院和三衙的关系,军政军令分开,甚至比枢密院和三衙的关系,更为尖锐。


枢密院和三衙本质上是没有矛盾的,只是将军政军令分开,但是税务司与官府是存在矛盾的,而矛盾就是因为免役法的颁布,官员也得交税。


再加上税务司表现的非常强势,刚刚抵达河中府,官署都还未有正式开门,就要针对白红契开刀,这个问题可是民间广泛存在的,也涉及到大量官员、乡绅、地主的权益。


税务司就是要与所有人为敌。


但由于之前有关税务司的传言,这又令很多人心生忌惮。


韦应方他们之前敢与皇庭作对,甚至都不惜动用武力,但是面对税务司,他们还都有些犯憷。


既然不敢贸然武斗,那就只能先文斗。


根据制度而言,官府是难以去调动税务司的,因为税务司的原则就是依法收税,而不是依令行事。


可既然依法,那么自然受到皇庭的监管,因为司法就是掌控在皇庭手中的。


正好税务司向皇庭发起诉讼,那么在这个红白契官司上,官员与乡绅、百姓达成一种共识,就是先试试,看看皇庭是否有效限制住税务司。


到底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皇庭就是再可恶,也得遵守法律和证据,只不过在律法的两端,大家是平等关系,一切都看证据,而他们忍受不了的恰恰就是这平等关系,这是一个封建社会,你跟我玩平等,是脑子撞坏了吧?


但是税务司不同,虽然税务司的原则是依法收税,但是在官员们看来,你这是依法剥夺我的特权,如果你能向我收税,那这就是一种不平等关系。


在皇庭我们与人平等,在你税务司这里,我还低你们一等,这怎么能行。


关键他们与公检法之间,还能谈判,还能交涉,还能表述自己的难处,但是税务司完全就不跟他们谈,他们的关系,就仅限于税。


税务司显然是更为可怕的。


此时已经寒冬之际,凛冽的寒风吹到脸上就像刀刮一样,皇庭门外的大树在风中狂舞着,那干巴巴的树枝,不时发出“喀察喀察”的声音。


但这依旧阻止不了百姓观审的热情,与天气宜人的深秋一样,院内外挤满了人,大家紧紧贴在一起,温度在传递,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


而上回缺席的官员们,这回是老老实实坐在贵宾席上,虽然他们很想跟皇庭做切割,但到底还是离不开啊!


其实根据皇庭的设计,冬天就应该是在室内审,也就是庭院后面的那间大堂,但是今日审理的红白契官司,几乎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深受各阶层的关注,张斐还是决定,在庭院审。


不过在庭台两边,还是竖立起两道屏风,遮挡住了寒风,但也挡住了张庭长的颜值,引得两边的百姓,颇为不满。


而这场官司围绕的关键点,就是民间白契是否具有法律效力。


到底是否具有法律效力,其实并没有明确规定,只是这白契民间都认,官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半还是会认的,而税务司的要求,就是皇庭拒绝承认法律效力。


如果真的有明文规定,那民间就也不敢认,尤其是解库铺等典当行业,如果交易期间,出现扯皮现象,这就非常麻烦,因为法律是不认的,白契交易可能会无效。


而另一方则是法援署,那些大地主自然不会露面的,因为他们从中获得不少利润,他们若是当原告的话,不就是送上门让人消遣吗。


同时这个契税,确确实实让百姓是深受其苦,很多百姓是契税的受害者,所以他们找来一些被契税坑怕了的百姓来进行控诉。


这开庭后,双方的争辩立刻进入白热化,反正是互挖黑料,绝不留情。


陆邦兴控诉对方,利用白契逃税,如果不否定白契的话,那么将来税务司的收税工作,都难以展开,因为他是代表税务司,故此他必须围绕着这税务司展开。


而范镇则是攻击官府滥收契税,导致百姓不敢去缴纳契税,官府应该负全部责任。


但由于这红白契涉及到问题实在是太多,太复杂,得需要大量的事例来证明,双方也都传了很多证人上来,来证明自己的观点。


经过一整天的激烈争论后,终于来到结桉陈词的环节。


但无论是贵宾席上的官员,还是院外的百姓,神情都非常忐忑,可见这双方平分秋色,势均力敌,并没有明显的倒向任何一方。


陆邦兴站起身来,看了片刻文桉,然后放下来,朗声道:“皇庭是一个讲律法的地方,而在我朝税法中,是有明确规定,任何土地、房屋交易,都必须缴纳百分之四契税,只有缴纳契税后,整个交易才能算是真正完成,那么如果没有缴纳完契税,这不但是一种逃税行为,而且整个交易也不能视作完成。


虽然对方控诉官府滥收契税,但是从司法来看,这不能混为一谈,官府滥收契税,他们可以去控诉官府,但这不是白契合法的理由,律法中也未有对此有明确的规定。


此外,方才的证据也已经充分证明,很多人使用白契,不是因为滥收契税,而是为了规避契税。如果皇庭承认白契具有法律效力,那么这将会令朝廷每年面临难以计数的损失,根据法制之法,皇庭首先要保障国家和君主的利益。


故此,我在此恳请皇庭判决,白契无效。”


他一说完,顿时赢来铺天盖地地嘘声,一眼望去,就没有一个人是站在税务司一边的。


对于百姓而言,只要你收税,你特么就是敌人。


更别说契税坑苦了百姓。


不嘘你嘘谁。


等到张斐禁止嘘声后,范镇才站起身来,不得不说,这寒冬对于已经是知天命之年的范镇,还真是一大考验,这动作比之前就更慢了,不过贴心的皇庭,还是为他们准备了小火炉。


范镇还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片刻,才道:“我很认同对方方才提到的一点,也就是从司法来说,二者不同混为一谈。


但此二者并非是滥收税和白契是否合法,而是官有政法,民从私契,这句话最早是出于唐律疏议,而我朝《宋刑统》也继承下这条律法。


但对方显然未有理解清楚这一条例,故而将政法和私契混为一谈。当双方签订一份完整的契约,那么这份契约就对双方是具有法律效力的,此乃民从私契,官府无权否定。虽然朝廷在税法中规定,地契需要交纳契税,但这是属于官有政法。


从条例来说,官有政法,民从私契,是平行的两条线,二者互不干预,而如今对方却想用政法来否定私契,这明显违反了这一条例,且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今后大家就只认政法,而不认私契,那么民间所有的交易,就必须都得到官府的认同,才具有法律效力,而对方所言的滥收税,反而会进一步扩大,同时官府将可操控民间的一切交易。


这对国家和君主造成的伤害,远比对方方才提到的逃税所带来的损失,要大得多啊。”


院外突然响起非常激动的掌声和助威声。


百姓是声嘶力竭地声援范镇。


一个契税,就已经让百姓苦不堪言,要是每张契约都需要去官府办个手续,那就完了呀!


这税务司真是太邪恶了呀!


“肃静!肃静!”


张斐连敲七八下木槌,才制止百姓的声援,可见百姓多么害怕。


范镇继续言道:“但是我相信张庭长,是不会受到对方的蒙蔽的,因为张庭长在


律学馆讲述法制之法时,就曾清楚的说明了这一点。


皇庭所规定的民事诉讼,其实就是遵循法制之法的理念,捍卫个人的正当权益,这亦是捍卫私契的法律效力。


至于对方认为白契可以令很多人规避税收,我并不反对这一点,确实有人借白契逃避税收,但是也有证据充分证明,许多人不愿意缴纳契税,就是因为官府滥收契税,原本契税就应该是交税盖章,但若去官府缴纳契税,却要走四道手续,以至于没有人知道,一旦进入官府,到底会缴纳多少税,官府未能做到以身作则,自也怨不得百姓拒绝交税。


在此,我恳请皇庭判定白契具有法律效力的。”


双方都很精明,他们都在拿法制之法说事,因为皇庭的成立,就是基于法制之法,只有法制之法理念,才能够配合公检法的体系。


张斐是肯定不会破坏法制之法的。


当然,张斐是非常乐于见到他们提到法制之法。


“多谢控辩双方的陈诉。”


张斐点点头,又装模作样地审视了一番证词,抬起头来,朗声道:“由于此桉过于复杂,本庭长还是参考双方证据、供词,以及查阅律例,才能够给予判决。今日先审到这里,退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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