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耳笔不但与检察长平起平坐,看着二者好像也没啥区别。
地位就这么高吗?
那河中府的耳笔几乎也都来了,看到这一幕,眼眶都湿润了,只觉自己的春天终于要到了。
过得一会儿,段朝北来到庭上,这大清早的,凉风嗖嗖,这厮却是满头大汗,坐立不安,如在那酷暑之下,虽然他们也见识过这皇庭审桉,但真坐在这上面来,那感觉还是完全不一样。
李敏问道:“段朝北,你是哪里人?”
段朝北答道:“我是洛阳人士。”
李敏又问道:“为何会在这河中府。”
段朝北道:“我一直从事贩盐买卖,故此经常待在河中府。”
“请问你你贩盐有多少年月了?”
“十余年,准确来说,是十二年。”
“但是我听说你最近要改行?”
“对!”
.....
张斐听到这里,身子微微后倾,低声道:“这李敏看着还不错啊!”
许止倩低声道:“他别看他年纪小,他曾在法援署打过上百场官司,其实也不比那李磊差。”
张斐笑道:“这只能看出他有经验,但具体手段,还不好说,毕竟对方没有耳笔,他是占得很大的便宜啊!”
又听那李敏道:“是吗?你都已经从事十二年,为何要突然改行?”
段朝北道:“那是因为最近这盐买卖越来越不好做了。”
“这是为何?”
“根据官府制定的规则,我们盐商是将钱运送到边境,从那里购买盐钞,然后再去到指定的盐池,用盐钞换取盐,可是近四年来,这盐钞换的盐是越来越少,许多时候甚至换不到盐。”
“你能否说具体一点,盐钞本来能够换多少盐,如今又能换多少盐?”
“原本一张盐钞是能够换两百斤盐,但如今一百一十斤或者一百二十斤。”
“盐钞能够换两百斤盐,这是不成文的规定,还是官府明文规定的。”
“是官府明文规定的。”
段朝北激动道:“官府当初是出了明文通告,之前一直都能够兑换两百斤,是近几年才慢慢变少的。”
李敏又问道:“那官府是怎么说得?”
段朝北道:“官府只是说盐池没那么多盐,故此一张盐钞只能换一百一十斤或者一百二十斤斤,许多时候官府直接以没盐拒绝给我们换。
后来官府又发行一种值六十斤盐的盐钞,但是原先的盐钞就只能兑换两张,算起来还是一百二十斤盐。”
李敏问道:“那会不会是官府中间改了规定,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不可能!”
段朝北道:“官府从未出过这方面的通告,而且我们与官府也是签订契约的。”
李敏点点头,又拿起一份证据,向张斐道:“庭长,这是段朝北与官府的契约,以及,官府当初发的告示,是能够证明,官府所发行的盐钞,一张价值两百斤盐,并且中间从未更改过盐钞的价值。”
“呈上。”
......
“他都拿着证据,那他还问什么?直接呈上不就行了么,真是故弄玄虚啊!”
秦忠寿一脸鄙夷道。
一旁的符世春笑道:“秦叔叔此,这你有所不知,这耳笔打官司,目的是要说服庭长,说服检察院,他们只会问对自己有利的问题。”
曹栋栋着急道:“不过这官府怎么不清耳笔?”
秦忠寿道:“这官司请了也赢不了。”
曹栋栋道:“那可不是,要是请得张三,这官司也是能够赢得。”
秦忠寿惊诧道:“是吗?”
曹栋栋点点头,好心提醒道:“要是秦叔叔将来犯事,可一定得请耳笔,这钱可是不能省的。当年又给教头告我强...奸......小春,你捅我干嘛?”
符世春一翻白眼,“好汉不提当年勇。”
曹栋栋突然清醒过来,坐直身体,认真观审起来。
一旁的武官们纷纷看向曹栋栋。
“衙内,你还没说完?”
“嗯...这个李敏还是有些手段啊!”
“......?”
那边李敏将证据呈上之后,又继续向段朝北问道:“那你可有将盐钞兑换成盐?”
段朝北摇头道:“当然没有,要是只给我算一百二十斤,那...那我会亏得血本无归。”
“此话怎讲?”
“我们换一张盐钞,需要四千八百钱,每斤在二十四钱,再算上运费,如果卖去京东路,我们至少得卖四十文一斤,才能够盈利。但如果一百二十斤,成本就是四十文一斤,再加上运费,至少要卖五六十文钱才能够盈利,可是五六十文钱,又根本就卖不出去,而且还有可能被官府惩罚。”
说着说着,段朝北是满面委屈,哽咽道:“所以咱一直都待在河中府,就盼着官府能够如数给咱们盐。这两三年,我的钱全都在这盐钞里面,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坐吃山空,甚至有时候,还靠着借钱度日。”
演技不错,说得是感人肺腑,但相比起之前吴张氏和黄桐,这回观审的百姓倒是非常澹定,虽然他们盼着盐商赢,但那只是针对官府,他们也不傻,自己都吃不饱,谁还会去同情这些大盐商。
官员们更是嗤之以鼻,恨不得亲自下场,谁不认识你们这些人,还需要借钱度日,当我们傻么。
李敏又问道:“那你现在手中有多少盐钞?”
段朝北道:“共一万二千贯。”
百姓听得是直摇头,你能拿出来这么多钱来,你还哭穷?
李敏道:“这是一次换得的吗?”
段朝北摇摇头道:“不是!分了三次,因为当时官府一再承诺只要咱们继续贩盐,就会给咱们足够的盐,结果到现在都没有兑现。”
李敏点点头,又问道:“那如果当初能够如数换得盐,你的生活会有所不同吗?”
段朝北立刻道:“那肯定比现在好得多,近几年我天天待在河中府,是日盼夜盼,一文钱都没有赚。”
“我问完了。”
李敏向张斐行得一礼,然后坐了下去。
“他说谎。”
“我不信他一文钱都没赚。”
“他腰缠万贯,岂会借钱度日?”
......
周边顿时响起不满之声。
“肃静!”
张斐直接一木槌下去。
许止倩低声道:“这盐商肯定没说实话。”
张斐笑道:“谁让官府不请耳笔。”
许止倩道:“你就不打算戳破他们的谎言吗?”
张斐道:“我现在是庭长,不是耳笔,只要他们拿出证据证明他们所言就行了,证明不了的,就直接忽略,关键这些卖惨的话,也不会对此桉造成什么影响,他们甚至连百姓都没有打动。”
说着,他又向李敏道:“由于对方并未请耳笔,原告代表耳笔,可以继续传证。”
李敏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这可真是天胡开局!
他又接连传证剩余六名原告。
各种委屈,各种卖惨,各种暗示官府不信守承诺。
气得那些官员吹胡子瞪眼,但又无可奈何。
“启禀庭长,我的证人已经全部出庭。”
“嗯。”
张斐点点头,朗声道:“传何盐监出庭。”
李敏没有传证一个官员,全是自己这边的,但按理来说,询问官员才是关键,这一点李敏跟张斐也商量过,他初来乍到,还是有些不敢,因为你要询问官员,肯定是往死里问。
但这滩浑水,谁敢去往死里挖,李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会问出什么事来。
再加上对方也没有请耳笔,故此官府这边,由张斐亲自来询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