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在咆哮。
炽热的岩浆流淌在黑色的岩石上,那仿佛在呼吸般隐隐变幻的、不祥的红,像沸腾的铁水,也像滚烫的鲜血,从一道道开裂的伤痕里涌出,带着毁灭一切的温度,缓慢流过不停震动的地面,在大地的边缘坠入动荡不安的大海,发出令人战栗的奇异声响。
白色的水气与黑色的浓烟翻滚交融,在轰隆隆的巨响和呼啸的风声里卷向四方,升向天空,将这地狱般的景象隐藏在一片灰蒙蒙的云雾之下。
云雾之中,一条烟灰色的飞船像一只迷失了方向,筋疲力尽的小鸟,跌跌撞撞,惊险万分地避开一块被喷上天空的巨石,在骤然的下坠之后又竭尽全力地拉了上去。
它原本光滑美丽的船身已经被撞得坑坑洼洼,尾翼也被撞掉了半边,一道细细的黑烟随着飞船的挣扎在半空里拖出怪异的图画,又瞬间被风吹散。
“不行!”
驾驶员阿帕泰特用他矮人特有的浑厚嗓音轰轰地吼着,“这船就像条闻到了血味儿的野狼!它昏了头啦!我们得降落!”
“它的头不就是你吗?”嘴快的精灵提斐脱口道:“你昏了吗?原来你们的石头脑袋也是会昏的吗?……”
亨里克,身为队长的人类战士抬手把精灵的头按到一边,努力在说话的时候不至于因为剧烈的震动而咬到自己的舌头:“那就降落!”
他大概知道问题在哪里——他们都知道,可这个“问题”,他们没法儿为了证明它确实存在就丢掉……他们不想丢掉。
这可是他们的第一次任务,谁也不想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而失败。
飞船已经无法控制,而地面固然同样危险,却总有一线生机,只要能够联络上金枝号,他们的任务就仍有成功的可能。
他开始将一个不大的金属箱固定在自己身上,另一边,他们的牧师兼通讯员卡拉正忙着收拾所有或许还能用得上的通讯设备和修理工具,恨不能变身松鼠,连颊囊里也能塞上几件。
矮人发出战吼般的咆哮,竭力让失控的飞船服从他的操纵,落向一片没有被岩浆覆盖,也没有太多裂缝的地面。
地面上正在爆发的火山并不止一处。这颗正在诞生,或正在毁灭的星球,就像只满身是伤的野兽,暴躁地想要把任何敢接近它的东西都烧成灰,或一口吞掉。
在被船员们称为“爱的泡泡”的气垫的保护下,一头撞向地面的飞船幸运地没有粉身碎骨,而是在两次弹跳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船员们飞快地离开,甚至来不及回头多看一眼他们心爱的飞船,便在阿帕泰特的指引下飞奔向更加稳定的地带。
震动自脚底传来。不同的频率,不同的强度,像某种独特的语言,即使不能在矮人的脑子里画出清晰的图画,也能牵引他来自种族血脉的直觉,带着同伴们奔向更安全的地方。
但某一刻,他脸色骤变,硬生生停住了脚步,突然转向。
“地底有东西!”他吼道,“活的!”
“……岩浆?”提斐接口,比谁都快地跟上了矮人。
没等有谁指出这个答案的错误之处,地面迅速加剧的震颤便向所有人预告了危险的来临。
而他们已来不及逃离。
坚硬的岩石被轰然撞开,被迫四散的船员在漫天落下的石块下像被巨大的雨滴攻击的蚂蚁——在他们骤然出现的敌人面前,他们也实在比蚂蚁大不了多少。
那从地底钻出的怪物看起来像是藤蔓,又像是触手,有着与岩石相近的黑灰色,表面覆盖着一圈圈粗糙的鳞甲,鳞甲上还长满尖刺,在一阵奇怪的颤抖之下,准确地直扑向亨里克,触手的顶端瞬间旋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
“像不像那什么……那什么虫!”提菲百忙之中回头,一边大叫,一边飞快地拍开了装在手腕上的轻弩。
这种轻弩能射出的箭矢很小,但独特的材质和附加的魔法让它几乎能穿透一切,包括那什么虫看似坚硬的鳞片。
他成功了。那么大的目标还能失手的话他绝对得羞愧到把自己的尖耳朵割掉……那怪物似乎并不能发出声音,但它巨大的身躯猛然一颤,如精灵所愿的那样掉头朝他冲了过来,但冲到一半,又似乎觉得还是亨里克看起来更加美味,反身又冲了回去,张嘴向着亨里克喷出黏糊糊的、岩浆般冒着烟儿的液体。
“它是冲着那玩意儿来的!”阿帕泰特挥起了他比自己的头还大的战锤,砸向另一条正钻出地面的怪物:“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比亚瓦,一直不声不响地跑在亨里克身边的大个子人类,忽地挥手,整只左手连同手臂都变成了灰褐色的藤蔓,将躲过了当头落下的液体,却差点被怪物砸中的亨里克猛拖到自己身边。
亨里克已经解下了固定在自己身上的金属盒,刚刚松手,金属盒已经被灰褐藤蔓卷起,远远抛向提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