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里长瞧着东家的孩子能干、西家的孩子懂事,便是生父早亡跟着母亲改嫁的司徒三,小小年纪也知道倒卖药草赚银子过活,再瞧自个儿家游手好闲、文不成武不就的小子,当真是见他就来火。遂一顿臭骂,把儿子骂出门去。
老妻李氏劝丈夫道,“你跟个孩子治什么气,奋儿还小呢。”
司徒里长心里明白的很,道,“人家小三今年也不过十二,就知道赚银钱过日子了。”在许多人眼里,士农工商,商贾鄙贱,不过,这只是上层人的看法。生死贫困面前,鄙贱算什么呢,活着最重要。
李氏不以为然,道,“他跟奋儿一样么,小三那孤绝命相,生生把家里长辈都克了个遍,奋儿有克着谁不?”
说到司徒三,最后能跟林靖王八看绿豆的看对眼,其实,很有些共同语言。而共同语言的表现,就在于命硬上。
林靖一出生,爹娘全无,据说,就是给他克死的。而且,更离奇的是,林靖不但克爹克娘,据说,他连自己都克。自小七灾八难,便是林靖自己给自己克的。
不过,尽管林靖出世便失父亡母,却有林太后将他抚于膝下,百般宠爱,尽心教导,更有林翊不信那些谣言诟谇,直拿林靖当个大宝贝,从不给他半丝委屈。故此,虽然林靖命硬,人家依旧舒舒服服的长大。
司徒三就比较悲催了。
司徒三出生那年,他爹、他叔、他婶、他大伯、他大伯母、他爷、他奶,一年之内,全都死光。当然,这是有客观原因的,那一年,金陵城大旱,百姓颗粒无收,饿死许多人。司徒三这一大家子,究竟是天灾,还是被他克死的,真不好说。
但,由于这个迷信的环境,司徒三便背上了命硬的名声。
不然,若司徒三尚有直系叔伯在,张氏想带着他们姐弟改嫁,绝非易事。好在司徒家都死的差不多了,张氏改嫁,除了些流言匪语,啥阻力都没有。更兼得庆幸司徒青厚道,未嫌弃司徒三命硬的事。
其实,命硬亦非坏事,许久以后,意识到自己心事的司徒三找林靖表白情谊,吞吞吐吐半天,就憋出了一句话,“林小四,我,我,我的命也很硬。”结果,情谊未表白完,被林靖一巴掌抽出房间,成为徒小三生命中的千古憾事。日后许多岁月,徒小三每忆及当年青涩,都会露出一抹辛酸甜蜜的笑意来。
当然,此乃后事,暂可不提。
李氏说司徒三命硬,mǔ_zǐ 连心,司徒奋不堪老爹怒骂,摔门而出后,嘴里亦是骂骂咧咧,“克死全家的东西,有啥好稀罕的!哼,不就倒卖药草,难道老子不会!”
司徒奋成日走街串巷、无所事事,再加上地痞流氓的恭维,倒是练就出一身白日做梦的本领。司徒奋琢磨着,若是他从司徒三那里问出司徒三的门路,他也可以收了药草来卖。何况,他老子是里长,他就不信司徒三敢不乖乖的说出来!
司徒奋正想去找司徒三打听门路,脚刚一拐弯,便给人兜头撞了个趔趄,司徒奋直觉的抓住那人,手便挥了下去。却被另一人拦腰抱住,一个声音笑道,“奋哥,这是怎么了?兄弟又不是故意的。”司徒奋定睛一瞧,也笑了,道,“怎么是你们兄弟。”竟是司徒大、司徒二。
臭味总会相投,司徒奋这样的品性,不得他里长老爹的带见,却是跟司徒大、司徒二很合拍。见司徒大手里还提着条猪肉,约摸有两三斤的模样,司徒奋笑问,“哟,这是给谁送礼呢。”
“没谁,我爹。”司徒大脸上倒有几分说清的意味儿,那模样,孝顺亲爹好似谁逼他去的呢。
司徒奋心下一动,笑,“你家小三可是发了呢,我家老头子都夸他有出息。”
司徒二冷笑,“可不是么。说他都要往孔家村去收药草了呢,我跟大哥说帮忙,人家还不乐意,宁可便宜了外人。”
司徒奋玩笑着随手给他一拳,道,“甭跟我来这套,现在认人家是兄弟了。”一个村子的小子,年纪差不离,又臭味相投,司徒奋早听这兄弟两个抱怨司徒三不知多少回。亲兄弟,可不是这样做的。
司徒奋笑,“瞧小三这个年纪就倒腾药草,看来做这行不赖,我跟我爹说了,也收药草去卖,成不成的,咱们兄弟不是外人,你们要不要一块儿干。”
司徒奋这样一说,司徒大手里的二斤猪肉没送到老爹手里,反是入了三人的肚皮。司徒奋仗着老爹是里长,吹的真叫一个天花烂坠,不过主题只有一个,“小三认得金陵城的人,若是他肯介绍给咱们兄弟认识,这可就省了大事了。”
司徒大喝的七分醉,有些大舌头,道,“那小子嘴紧的很,连小四也不学好,不知道谁才是他一个爹的兄弟呢。”
司徒奋酒盖住脸,一拍桌子,怒,“没大没小的东西,你去跟他说,想在这村里呆下去,就让他识时务些!不然的话——哼!”
司徒二满上酒,双手递给司徒奋,道,“奋哥,你,你说的有理!要不,你亲自问那小子!”
司徒奋心道,我若直接能从小三嘴里问出来,还要你们干嘛!倒不是司徒奋觉着司徒三难对付,实在是,他老爹对待村民的问题,公正的堪比包青天。若是知晓他欺负司徒三,还不得要他半条命呢。
最终,三人一道应下此事。
昨儿个买的猪肉已成了下酒菜,司徒大与司徒二每人拿了五十钱,凑了百文钱,另买了两斤肉,两瓶酒,去看望老爹和继母。当然,趁着司徒三在家的时候。
司徒大乍一开口,司徒三便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如今司徒三往金陵城的次数愈久,见的世面广,兜里的银钱也渐渐多了起来。
钱是人的胆,再加上眼界开阔,司徒三虽然未念过书,不过,心性的确宽广许多。他见过金陵王的王驾排场,与金陵城的繁华富庶相比,小小的司徒村算什么呢?他们这样的穷家,又算什么呢?
听司徒大说要跟里长家的司徒奋一道干收药草的营生,司徒三心如电转,自他赚的银钱渐多,村里不是没有眼红的。不过,司徒大要与司徒奋联手……司徒三早有准备说辞,道,“这件事,说来还多亏了大姐呢。”
“小花儿?”司徒大一愣,忙改了口,问,“大妹不是早被卖了么?”怎么小三倒又跟小花联系上了,这就难怪了,那臭丫头一向很有主意。
“是啊,难道大哥不知道,大姐被卖进了金陵王的府第。”司徒三煞有其是,“大哥可能没去过,金陵王府,整整占了一条长街,房子大的看不到边儿,围墙高的望不到顶。我去了,费了好大劲儿才见着大姐,大姐求了王府的管事许久,我才得了这条路子,药草都是给王爷府上送的。”
司徒大司徒二从未想到司徒小花竟然到了王府,还,还给司徒三这样好的财路,顿时眼都红了。不待他们开口,司徒三已冷笑道,“当初,大姐在家时,你们是如何待她的。大姐心里一清二楚,早叮嘱了我,不叫我跟你们讲。”
司徒二忙道,“好兄弟,你这是什么话呢。上牙还有磕着下牙的时候呢,咱们亲兄弟,怎么倒记仇了呢。大妹姑娘家,心窄,什么时候我跟大哥去给大妹赔个不是,她也就气平了。”话间,竟是也要去金陵城。
司徒三冷冷道,“我劝大哥、二哥还是不要去,王爷府第,可不是我们这等人能进的。”
司徒大心内十分不服,怎么,只允你这小崽子去跑门路,别人便去不得了?不过,司徒小花毕竟是司徒三的亲姐,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司徒大虚应,“知道了。我们不去。”
司徒三又道,“大姐在王爷府上不过是丫头奴婢,大哥二哥可一定不要去,倒是给大姐招祸呢。”
司徒三千方百计的拦着不叫他们去,倒把司徒大司徒二的心思挑逗起来,司徒大瞟司徒三一眼,笑,“瞧三弟说的,哪个能去给大妹招祸呢。”王爷府第在他们的心中,如天宫也差不多了。司徒大司徒二眼红司徒三往金陵倒卖药草,心疑司徒三赚了大笔银钱,又听司徒三说是走的司徒小花的门路。哼,张氏既嫁给他们的爹做填房,便是他们的继母。那么,司徒小花便是他们的妹妹。既然司徒三走得司徒小花的门路,他们如何走不得?
司徒大司徒二打的如此主意,哪里会听得司徒三的劝告。倒是司徒四不明白哥哥为何会编造大姐的事,只是司徒三早教导过司徒四,司徒四嘴巴闭的严严的,再不会往外漏半个字。他与司徒三一母所生,又自幼跟着司徒三长大,司徒三不似司徒大司徒二会欺负他,司徒四知晓好歹,跟这个哥哥亲近的很。
不出司徒三所料,司徒大司徒二是被司徒奋从金陵雇了车马拖回来的。
司徒三听到这个消息,心道,果然老天不公,祸害遗千年,怎么倒没弄死这两个蠢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