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元蹲在地上,打量着四处过往的行人,一副闲汉模样,见到宋江招呼,站起身来后,又透出一股彪悍的江湖气。
两人进了酒楼,宋江找到掌柜,报上宋父的名号,等了半晌,在小厮的引路下,到了靠窗边的桌子坐下。
他向来不吝啬钱财,好菜一一上了,并且特意对酒博士吩咐道:“温两壶‘复燕云’!”
酒博士道:“请客人稍候。”
孙元露出好奇之色:“这岁安酒楼原身为汴梁七十二家正店之首的樊楼,出名的酒水应是‘和旨’和‘眉寿’吧?”
宋江笑道:“孙兄有所不知,原来确实是这般,但自从大名府的岁安酒楼宴请乡军亲属,有位才女将珍藏的佳酿‘觅生涯’取出分享,后来林义勇将之改名为‘复燕云’,以作庆贺,如今已是岁安酒楼的招牌美酒。”
孙元感叹道:“原来如此,单单是这酒名,就当浮一大白!”
等到酒博士温好酒,两人碰杯:“干!”
推杯换盏之中,双方的关系很快变得熟稔起来,宋江问道:“孙兄是京畿人?”
孙元叹息:“什么京畿,自从官家南逃到金陵,我们河南又算是哪门子的京畿了,现在战乱连连,不得太平啊……”
宋江皱眉:“那占据西京的张贼,还没被剿灭么?”
孙元斜了他一眼:“宋小兄弟这话可千万别去河南说,现在那位可是被称为张神仙,已经数度击败官兵围剿,还和关中的武将军结盟,势力越来越大了!”
宋江脸色一沉:“有何不能说的,其势再大,也不过是乱臣贼子,无君无父,必遭天谴!我宋某人自小亦是习得棍棒,若是得了机会,定当尽忠报国,剿灭匪贼!”
孙元摇了摇头:“宋小兄弟是济州本地人吧?如今还算太平的,也就是河北、山东和江南,其他各地都乱了,你若是在别处求生活,恐怕就不会这般看法……也罢,宋小兄弟是官府中人,老汉我不该说这些讨嫌的,干!”
宋江也收敛了情绪,继续干杯。
两人喝到酒酣耳热,这次是孙元主动开口:“恕我冒昧,不知宋小兄弟可识得梁山泊的人?”
梁山泊就在郓城县边上,有一半隶属于济州,宋江对此倒不避讳,稍稍压低声音道:“如雷贯耳,只是无缘得见,孙兄莫非是要投梁山?”
孙元哼了声:“现在梁山不比前任罗寨主在位的时候,怕是看不上我等江湖中人了!”
宋江怔了怔:“孙兄满身英雄气,是个好汉子,梁山岂会错失你这般人才?”
孙元哈哈一笑:“不瞒宋小兄弟,我在河南一带也薄有名气,人送外号‘山夜叉’,原来上梁山的话,定是能混个座次的!但现在那儿的规矩多的很,这不许做,那不许干,真要听他们的,家传的手艺都要断了,我是受不得那等拘束的,才不愿上山!”
宋江恍然:“那实在是可惜!”
孙元大手一摆:“梁山的规矩受不住,买卖还是要做的,尤其是如今通过梁山,还可以买到燕云的好物。”
宋江奇道:“孙兄何不去沧州呢,那里不是开了互市榷场么?”
孙元嗤笑:“宋小兄弟这就有所不知了吧,沧州的榷场是糊弄朝廷的,真正想要与燕云联系,走梁山的路子准没错。”
“原来如此……”
宋江干笑了一声,有些低落。
今日是他第一天正式当差,但无论是衙门的所见所闻,还是江湖好汉口中所言,都与自己心中的朝廷大不一样,忽感气闷,仰首喝酒:“北虏犯边,奸臣当道,天下何时能够安宁啊!”
一杯烈酒下肚,宋江提了提神:“既然孙兄要寻梁山好汉,宋某为济州本地人,自是没有不帮忙的道理,请稍候几日,我定为孙兄牵线搭桥!”
孙元抱拳道:“别人说这话,我是不敢轻信的,宋小兄弟却是能人,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不过我这几日不见得在县城中,倒是我的女儿和女婿会来,宋小兄弟若是有了准信,可以带给他们。”
“好!”
两人留下互相通信的方式,酒足饭饱,宋江付了饭钱,别了孙元,重新回到衙门,开始与其他吏胥攀谈起来。
“别提了,欠了足足三月了,否则大伙儿岂会站在衙门口?下个月的俸禄都不见得有,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生计都艰难……哎呦哎呦,这怎么好意思!”
“宋押司真是好人,可惜来得不是时候啊,若是早个半年,不至于如此……”
“梁山的路子,宋押司这倒是问对人了,没什么好在意的,现在那丁寨主的通缉告示都撤掉了,朝廷已经不愿追究!”
短短数天时间内,宋江不仅与衙门上下吏胥打好了关系,还见识到了什么叫人心浮动,单单是能跟梁山扯上关系的就有十几人,各种路数都有。
“怪不得孙兄之前在衙门外观察,原来要联系一窝匪贼,找官吏真的是最有效的法子……”
宋江渐渐的也习惯了,根据这段日子的接触,找到主簿时文彬,恭敬地奉上钱财:“请时主簿指点一条明路!”
时文彬对钱财看得不是很重,倒是审视这位黑脸郎君,露出些欣赏之色,告诫道:“宋押司,你虽当差不久,却是个能吏,本官是很看好你的,这梁山终究是是非之地,不要与之过多往来!”
宋江感受到了这位上司的好意,恳切地道:“多谢时主簿关心,宋江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并非与梁山直接来往……”
时文彬闻言点点头,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递了过来:“既如此,你持这枚令牌去西巷的武馆,进去后自然有梁山之人接待,此物珍贵,用完之后将令牌还来。”
“多谢时主簿……”
宋江怔然接过,梁山在县内光明正大地设立办事处,令牌都发到县衙主簿手中,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但无论怎样,孙元拜托的事情总算是办成了,宋江的心头还是喜悦的,直到他走出衙门,摸了摸干瘪的钱囊,笑容才瞬间凝固,露出茫然之色:“这才几日,我的银子就用光了……俸禄不发,酬报难得……只能回家继续问父亲要钱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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