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越是骇然听闻之事,越是广为流传,陛下曾几度辨明,却又被有心之人挑唆,高提举所在的皇城司,也在这件事上操碎了心,想必深有体会!”
“所以陛下与辽帝议和定盟,一个关键的目的,就是逼迫辽帝承认险恶用心,洗刷掉自己的弑母罪名,这点无可厚非,没有人愿意担着这样的骂名,更何况是我大宋的官家,无数子民的君父!”
“而除了自证清白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麻痹辽人,让辽人以为我大宋的妥协,只是因为他们昔日的奸计得逞,不会再受到攻击,甚至可以走雁门关回辽国,途中必定大大松懈,jūn_duì 散漫……”
“一旦辽军主力受挫于雁门关外,陛下再急调北军和西军回归,前后夹击,就能将辽人尽灭于我大宋境内,再有燕云屏障,以后百姓再也不用受异族袭扰之苦了!”
“陛下为国为民,甚至不惜承担骂名,高提举难道就不能体谅一二么?”
高俅前面听着倒是不自觉地连连点头,但听到最后,看了看何执中,忍不住道:“何相公,你最后所言的军事部署,是陛下一人所思,还是与朝中文武商量后的结果?”
何执中毫不迟疑地道:“此等大事,自然是商议后的结果!”
高俅神情冷淡下来:“你对兵事不甚了解吧?”
何执中心中暗道不妙:“高提举此言何意?”
高俅道:“我虽然没有临阵厮杀,但收复燕云的整个过程中,是亲眼见到林义勇和乡军各位将领是如何调兵遣将的,你如果也有过我这般经历,又或许去寻那些军中宿将商量一下,就该知道辽军二十万主力多为骑兵,你让北军和西军去围剿的部署,太过无知了,知兵之人绝不会认可的……”
何执中面色沉了下去,不远处的洞云子则无声失笑。
这群纸上谈兵的士大夫,以为扯个谎言,就能安抚住一个真正随军作战的臣子,何止是无知,简直是天真!
何执中脸色微变,知道裂痕是弥补不了了,却不放弃,开始走昔日的恩情路线:“或许这两军调动确实有几分不妥,但陛下对高提举的知遇之恩,终究不能忘却吧?”
“高提举既无功名,又无军功,只有陛下的赏识,却能成为皇城司的提举,任命公事,大权在握,后来连宫内宦官都杀了,陛下也未怪罪……”
“如此种种恩德,恐怕也是高提举胆敢抗命不遵金牌的原因,换一个臣子,没有陛下的爱护,岂敢如此胆大包天?”
高俅摇了摇头:“这你又错了,我不是仗着陛下的宠爱,才敢抗旨,而是光复燕云的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任何一位将领都不会愿意错失良机!”
“陛下终究没有真正去过战场,不知那一场场血战是如何的艰辛,无数将士的心血才有了那些成果,岂能因为后方的荒谬命令而毁于一旦?”
说到这里,他看向牢房的天窗,又露出哀伤之色:“我若不是念着陛下对我的恩惠,岂会回来金陵?公然抗旨,忤逆圣命,落得这个下场,倒也无话可说,可你们给我安的与‘佐命’勾结,意图谋反的莫须有之罪,我是死也不认的!”
何执中原本已经听得心惊肉跳,但这句话一出,赶忙把握住:“可现在大逆‘佐命’却利用了高提举的声名,趁势召集了一群逆贼,攻击皇城,惊扰陛下,甚至煽动金陵百姓,若是造成大乱,对高提举的青天之名,绝对是巨大的损害啊!”
高俅愣了愣,然后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说堂堂相公,为何今夜突然来看我,又跟我编那些……没想到是因为‘佐命’,我最初接手皇城司时,就是要抓捕此人的,现在居然是因他而活么,真是世事难料!”
何执中脸色微变,声音里已经有了几分气急败坏:“高提举,你绝不是因‘佐命’而活,恰恰相反,你的名声也要被‘佐命’给坏了,若是不阻止对方所为,你就变成了乱臣贼子,受人人唾骂了!”
高俅定定地看着他:“何相公此来是阻止我变成乱臣贼子,那请问,现在被关在大理寺狱内的我是什么?”
何执中抿了抿嘴,知道不能再辩驳下去了,干脆道:“高提举想要免罪么?陛下已经应允,只要你出面让贼人退走,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之前的罪名自然全部勾销,官复原职,还有光复燕云的重赏!”
“陛下是要我一个关在大理寺狱的乱臣贼子,出面让大逆‘佐命’退走,挽救大宋么?”
高俅喃喃自语,张开了手:“官家的圣旨呢?给我看看!”
何执中道:“没有圣旨,只有口谕!”
高俅了然:“是啊,这种颜面尽失的事情怎么会有圣旨,只能是口谕……但既然是口谕,官家若是事后反悔了呢?”
何执中变色:“君无戏言,你把陛下看成什么了?”
高俅道:“我不得不这么想,如果我真的能让‘佐命’退走,那在御史口中,肯定又是勾结大逆的铁证,到时候我有嘴也说不出清楚了,没有圣旨,我又怎么能出面?”
何执中咬了咬牙:“好,老夫去请圣旨!”
他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出了牢笼,却听到后面响起了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里,有对险死还生的由衷喜悦,也有着对大宋朝廷的浓浓失望。
最后失望甚至压过喜悦,回荡在大理寺狱内,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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