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献诚闭上了嘴。
泉男生道:“我们现在已经是唐人,你说的大唐话比我的好,到了你的儿子,再到你的孙子,会越来越好,数代之后我们就彻底融入大唐之中,再也不分彼此,难道其他汉人学子被骂一句田舍奴,就会一蹶不振么?”
“至于敌视,那是避免不了的,只要你没有与对方站在一起,对方就会想着法子挑你的毛病,圣人都要将百官带来洛阳,就是不让关陇的家族得利,你还当如何?”
“孩子,你要做的是从学受教,读书制文,结交目前不得势的学子,等到有一批人聚集在我们泉氏周围,你就可以找机会,让那些侮辱你的人永远闭嘴了,而不是对自己的出身耿耿于怀,甚至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念想!”
“我是大唐的国公,这才是你可以入二馆学习的原因,将来你也将继承这个爵位,离开了它,我们就变成了亡国之人,什么都不是了。”
泉献诚脸色数变,拜倒下来:“父亲,我明白了!”
泉男生叹息道:“你没有亲生经历过,是不会完全明白的,所以我才要活着,等你真正明白时再去与父亲相见,现在说吧,你所知的族人,有多少与金仁问有来往?”
泉献诚道:“我也不能肯定,但三房那里与金将军……金仁问走的格外的近,孩儿曾经见他们有私下的密会!”
泉男生冷笑起来:“不奇怪,我等来了大唐后,虽然不比以前的大权在握,但在生活享受上更甚高丽之时,他们则是样样不如了,当然要心怀不轨,只是联合新罗,实在是丢我族的脸!”
听这位对于新罗异常不屑,泉献诚请教道:“父亲,此一时彼一时,新罗以前弱小,可现在总归是辽东之地最后的国家,大唐似乎也奈何他们不得,你为何那般瞧不起金仁问?”
泉男生呵了一声:“新罗借大唐之势,确实灭了高丽与百济,可你想过一点没有,他们以往为什么是我三国最弱?”
泉献诚摇头。
泉男生道:“正因为上下之民,皆以骨品为尊!”
“偏偏圣骨已绝,金春秋父子是以真骨血统继位的,在一众贵族当中存有质疑声,再加上他们借助大唐之势,本是利用,但如今倒是看到了皇权的诱惑,积极推行王权专治,打压剥夺贵族的权力。”
“你看着吧,大唐的皇权在握,不是每个小国都能学的,尤其是新罗,上下麻木,不愿变通,金春秋和金法敏如此作为,必然遭到激烈的反抗。”
如果李彦旁听,也会赞赏这位的眼光,果然同为三韩苗裔,就是了解彼此。
历史上金氏父子在位时,借助大唐之势灭掉了百济和高丽,一统辽东半岛,所以威望极高,他们活着的时候自然可以掌握王权,打压贵族的权力,等到金法敏一死,贵族阶层立刻开始反抗,甚至直接爆发了造反。
也是这国家运道好,正好碰到了大唐这边是武周时期,应付吐蕃、后突厥就够头疼的了,连契丹小部都敢反抗,显然没精力顾及新罗,在没有外部压力的情况下,国内动荡逐渐消退,又恢复到贵族钳制王权的老样子。
如果是高宗朝前期,新罗国内这样折腾,肯定步上高丽和百济的后尘,被灭得干净了。
泉男生不知历史,却由衷地羡慕:“相比起来,大唐制度之美,寒庶小民也能得官入仕,褐麻者也可求进有门,更,科举制还糊名了,就为了进一步做到公平,以后你的子孙只要有才华,都能得以公平入仕,这有多好!”
泉献诚也不自觉地点头:“科举糊名制对于我等是好的,唉,如此说来我是早该制止三房,现在他们事发,会不会牵连到我们?”
“你或许还不知道,刚刚周国公府递上拜帖,将入府拜访,内卫已经盯上我们了。”
泉男生一句话让儿子色变,又问了一句看似不相关的事情:“我让你结识弓家的弓五郎,你做的如何了?”
泉献诚不解,却赶忙道:“我按照父亲的吩咐,与他来往密切,他的奴隶会场还有我几分红利。”
泉男生首度紧张起来:“我之前一直没问,怕你露出端倪,被对方察觉,你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弓家事发后,家产是真的带回汴州了吗?”
泉献诚道:“是真的带回去了,我还去汴州看过了,他们又重新变为了那地方望族,在洛阳的资产大部分都卖给了江南的谢氏商会,少部分无法及时变卖的,就被弓五郎拿来开办了奴隶会场,家族元气是保存下来的。”
泉男生长松了一口气:“圣人仁德,内卫也不赶尽杀绝,乃我等之幸!”
泉献诚醒悟过来:“父亲的目的,是让我以弓氏为鉴,指明我族之路?”
泉男生道:“当然,我不信市井流传之言,那弓五郎或许只是内卫推出来的傀儡,如果弓氏被牵连灭族,族内事态又严重,说不定还真会逼到殊死一搏的惨烈境地……”
“好在圣人和内卫有容弓氏的肚量,就能定下心将族内的贼人好好梳理一遍了,这也利于你日后掌管门户,现在泉氏的族人太多了,多杀一些,没有坏处的。”
泉献诚听得这位谈及杀自己家人时那种冷漠,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手脚发寒:“是……”
泉男生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族是从杀戮中闯出来的,你只有过了这一关,才是我泉氏未来的家主!你若是不愿意这么做,会有人愿意的!”
泉献诚脸色变了:“孩儿愿意,孩儿不会糊涂的!”
泉男生这才重新躺了下去,摆了摆手:“去内卫寻李元芳,弓五郎就是跟着他的,别的阁领我不放心,去吧!”